现如今也一直都没有黑牛的消息,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通缉他的告示贴满了大街,龙熙泽喂他喝了一些能改变面容的毒药,但代价便是将先前还未痊愈的白缨毒又给勾起了,为了能见那两个孩子一面,为他们做些事情,生死显然已经不重要了。
人生是大起大伏的吗?对那些造化大的人来说或许如此吧,但对他而言,只能每夜都红着眼睛幽幽的望着这孤城,直到河畔的笙歌停歇,小船悠悠。
一成不变,依旧落寞如斯,两手空空。
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孩玩闹嬉笑,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身上。
“大叔救我!”
他衣不蔽体,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抬起头,脸上还有一些碳灰,手中捏着半块饼。
如今这时节,路有冻死骨已然是常见之事了,当那几个大汉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不用看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贼小子坏的很,偷了我们的饼,你让开!”
吴落甲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包,里面装着些碎银子,他杀人从不赚银两,就算是杀富贵人家的人亦是将所获所得全都给了出去,这些银子还是去年打猎换来的,一直到今年都没用完,平日开销不过半月一次酒钱,至于吃饭全靠自给自足,累了便找个荒郊野外生一堆火。
他从里面拿出了几钱银子。
“这些够不够?”
那些大汉面面相觑,一时间也是神色哑然,这么多银子自然是比一块饼要重要许多的。
为首的那个神色诚恳道:“银子我们要,不过我可告诉你,这贼小子你别看他年纪小,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吴落甲叹道:“我与他别无二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若是换做一年前,他是不会管这样的事情的,把能救许多人的时间拿来救一个人,是一种极其错误的决定。
现在为何如此,或许是他如今唯独不能看的便是孩子的脸,但凡是那张脸上有任何的哀求意味,他都不能置之不理,良心债,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还光的。
“大叔,谢谢你!”
孩子抬起了稚嫩的面庞,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吴落甲淡淡道:“以后别再去偷人家东西了。”
说完他拍了拍这孩子的肩膀,将小包放到了他的手上,转身离去。
“大叔!诶!你别走啊!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那孩子跟在吴落甲身后就像一个怎么也甩不掉的跟屁虫一样。
直到周围的人都传来了异样的视线,吴落甲无奈的停下了身形,轻声道:“你不必对每一次馈赠都怀揣感激之情,因为这样活着会很累。”
孩子歪着脑袋,他听不懂这句话,却又是一副感觉很有道理的样子,他咧嘴笑道:“大叔,你吃过大杂烩没?”
吴落甲笑道:“你是要请我吃饭?”
孩子连连点头道:“是!”
吴落甲好笑的摇头道:“你连自己都养不活,还要去靠偷东西为生,又如何能请别人的客?”
孩子鼓着嘴,似乎被人瞧不起了,黑不溜秋仿佛淌着一条小河的眼睛此刻瞪得老大,小大人的将手中的小包甩了几下,说道:“我有银子,如何请不起?”
吴落甲讶异了一下,不知为何,沉郁的心一下子好似变得欢快了许多,下意识的觉得去一趟又如何,反正现在这毒一时半会儿还要不了他的命,况且就算去了秦家也不一定能找到解药。须知有些事都是天注定的,多一天少一天还真没什么区别。
“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仰起头笑容灿烂道:“李天生!”
吴落甲定在了原地,一时间像是丢了魂一般,直到小孩在他旁边转了几圈,不断地拉扯着他的衣服,他才回过神来。
缘之一字,当真是妙不可言,或许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他跟着这个小孩先去了菜市场,买了一些碎肉还有猪肺,烂菜叶子,令他欣慰的是这孩子懂得细水长流,饶是请客吃饭,买菜的时候嘴里也一直念叨着买这个要花多少钱,买那个要花多少钱,就像是第一次去菜市场一样,逛了一圈回来才发现原来自己有这么多钱。
那个小包细算之前也有三两银子,买的这些菜才不过花了十文钱,而且还是他平日里一直都梦寐以求的东西,他还进了医馆提了几大包草药出来。
一路上这孩子喜欢拉着他问东问西的,吴落甲一向都不会撒谎,纵然他面对的只是一个孩子,他也会好好地去听人家讲话,然后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随后他们来到了一处破落茅舍,里面坐着躺着一些衣衫破烂的乞丐,与这孩子一般凄惨。
见到这孩子这么阔绰提着大大小小的东西,再看他旁边的那个人,一眼便知道今儿个他们这是进了贵客,一个个都望向了靠在墙上一言不发的老人。
这些终日都不洗澡的人难免身上有一些疾患,要么长疮,要么流脓,反正上了一点年纪,就没一个好的,像这样聚到一起更是一传十十传百。
靠躺在墙上的老人似乎是这里的领头,自吴落甲进来的那一刻起他那双浑浊的眼睛便没有一刻离开这个黑汉子。
他有些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咳嗽了两声,对小孩招了招手,喊道:“天生,过来!”
小孩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连忙跑了过去,嬉笑道:“爷爷,你看,我带回了多少东西,还有给大家伙儿治病的药嘞!”
老人冷着脸说道:“谁让你拿人家东西的?”
小孩被吓到了,他原本以为自己拿回这些东西爷爷应该会很高兴的…他的小脸上逐渐多了一些委屈的神色,没过多久眼睛就红了。
“你莫要怪他,是我让他请我吃饭的。”
老人望见吴落甲,丝毫不惧,反倒怪异的笑道:“他就是一个孩子罢了,能请得起谁的客?尊下还是拿着自己的东西离开这里吧。”
吴落甲慢慢的坐在了一块石板上,将手中的剑插进了土里,轻声道:“我都来了,不吃饭,哪儿有力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