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拿过了书,看了一下,一下子入了神,而后恍然大悟,笑的合不拢嘴道:“那个糟小子,尽干些丧良心的事儿,没人给他写,他倒没脸没皮的自己写一本,哈哈哈…”
话音刚落才注意到身旁的公子,连忙悻悻的闭上了嘴巴。
公子淡淡道:“这本书上也有您的一些往事。”
老人一听立马急眼了,连忙翻书道:“什么!那个混小子把我也写进去了?他写了些什么!”
他这样瞎翻自然是翻不到的,一个不习惯看书的人叫他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能找得出来那才是有鬼了。
公子轻笑道:“您以为他写了些什么呢?”
老人一听立马就心虚了,写了些什么?还不就是来了老哥?一起喝酒呗,一起逛窑子呗,此间乐,当时乐,现在却是乐不出来了,毕竟他还是个要皮要脸的人,也不吭声了。
公子叹道:“您家里的摆设在这本书上都写的一清二楚了,还有您平日出行所带的东西。”
老人一听便松了一口气,旋即瞪眼骂道:“他娘的,老头子我出门带什么他怎么会知道。”
刚说完他便闭嘴喝酒了,他倒是忘记了,那小子是个异人,还真没什么事儿是他不知道的。
公子笑道:“您此行若是为了他,不如与我同去。”
老人没好气道:“你找他做什么?不怕他挖个坑把你埋了?”
他之所以记得那个买油的公子便是因为那个天杀的就在旁边,他早就跟李天笙说过,就算路上碰到了也不要跟他打招呼,他老头子多少还是要点脸的,这嫖娼是嫖娼,做生意是做生意,得分开,撇开逛窑子喝酒他们两个有个屁好聊的。
公子叹道:“我也想像他一样活得这么快活,所以想亲眼见见他。”
老人愣了一下,旋即低眉笑道:“这样,不用等他了,我带你去快活,不过说好了,老头子我身上银子不多,你得担待着点儿,这临近就有一处快活林,姑娘都是二八年纪,嫩的捏的出水来,酒也香。”
公子望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老人也舒展了眉头,同是天涯沦落人,从南嫖到北,一切尽在不言中。
店外的书童把一切都听见了,愣着神流着泪,好似丢了魂一般呆呆的站着,不知所措。
龙熙泽默默地睁开了眼睛,微微叹道:“又没死成么?”
他每次都认命的时候总会像现在这样睁开眼睛,沉浮中恍惚又好似听到的声音好似远在千里之外的娘亲,他从前一直都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会这么爱他,仿佛刻到了骨子里,就算丢到火里去烧也烧不尽。
如今,那人呢?又去了哪里,为什么他总是这样,会不经意间把重要的东西全都弄丢了,直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后悔,直到后悔的时候才…才心痛,像是被人拿着刀狠狠地往心口扎一样痛。
欧阳朔正色道:“别看了,现在你该高兴了,因为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龙熙泽虚弱的呢喃道:“她去哪儿了?”
欧阳朔说道:“替你拿回千年寒铁,也替我杀了那头畜生。”
龙熙泽一听胸中如堵,猛地咳嗽了几下,他知道的,他早就该醒过来了,也不知多少个时辰前他就听到了,李闭月与欧阳朔的商议,她的身板已经不似之前那么强壮了,甚至还有一丝羸弱,连话音都带着病泱泱的感觉。
欧阳朔竖眉道:“怎么?怪我不拦着她?”
龙熙泽望了他一眼,狼狈着就要爬下床,他这辈子在床上躺着的时间太久了,到现在,终于厌了,也倦了,他这次不怪欧阳朔了,因为他知道了,一个人若是出事的时候总是怪别人,将希望寄托在人家身上,那是可悲的,到头来什么都留不住,一切也不会改变。
欧阳朔疑惑道:“你要去哪儿?”
龙熙泽终究还是不可或缺的,既然他这么讨厌那个儿媳妇儿,这样也算是两全其美了,况且李闭月说出口的话,欧阳朔还是愿意信的,来年清明他就在这个可怜的姑娘坟头多烧点纸钱吧。
龙熙泽没有回答他,他咬着牙从床头挪动着自己的身子,身上没有一处不是痛的,胸口处绑了厚厚的纱带,连呼吸都带着一丝血腥味儿,以前他喜欢好看的,现在他只想找一个能陪他去看雾看雪的人,他再也不会弄丢任何东西了。
欧阳朔叹道:“放弃吧,你现在这样子,怕是连门口都走不出去。”
龙熙泽一下子从床上翻了下来,落在了地上摔了一下,闷声咳了一下,嘴唇泛白,眼神却依旧是那么的倔强。
忽然他望见了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一下子舒展了眉头,嘴角也不由得勾起了一个弧度,菜还是热的,人还没走多久。
欧阳朔摸了一下自己脑袋,长叹了一声,而后说道:“嗨呀!我老了,搞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情情爱爱了,前一刻还惧之如妖魔,后一刻便成了这幅样子,我可不记得我喂你吃了什么失心疯的药,莫非是被人打了,脑子也有问题了?”
龙熙泽望着他,欧阳朔这才注意到,这次这个孩子的眼神中戾气全无,完完全全变成了哀求。
欧阳朔皱眉道:“你想说啥就直说吧!”
龙熙泽沙哑着嗓子淡笑道:“我身上还流着她的血,若是不还回去,我以后怕是连觉都睡不好了。”
欧阳朔冷声道:“还回去?你知道这等机缘是寻常人一百年,甚至一千年都遇不上的吗?还有,若是你真还回去了,你以为自己还能活下去?”
龙熙泽低眉道:“若是不能同生,共死也好。”
欧阳朔语气愈发冰冷道:“你还想死?”
龙熙泽摇头道:“不想。”
“那你他娘的到底想怎样啊!”
欧阳朔都被他搞糊涂了。
“我想和她一起活!”
欧阳朔沉默了,他终于懂了,不过这其中别样的韵味他这辈子估计都懂不了,因为他从未爱过任何人,只是他可以成全龙熙泽几乎所有的要求,唯独只有这一点成全不了,他不能阻止李闭月,也无法救下李闭月。
此刻龙熙泽也知晓了当初为何李闭月哭的那么伤心了,当初的她什么都没说,要想杀掉那头野猪,便得让李闭月这个自小便服用獠牙粉末的人送羊入虎口。她明知是死路一条,还是一往无前,再看自己,居然…居然因为害怕逃了。
龙熙泽不再求欧阳朔了,他知道,这个人是冷血的,他可以笑着去骗李闭月,甚至可以装出一副不想让她送命的样子挽留她,然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李闭月去舍掉自己的性命,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有躺在床上的他才知道这个老头的内心到底有多扭曲。
龙熙泽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作罢道:“也罢,她死了也是好事一桩,我虽不喜欢欠人东西,但也犯不着为了这点小恩小惠枉送性命。”
欧阳朔闻言连连点头,龙熙泽还是那个龙熙泽啊,他才摸清这小子的性子,不想以后他闯出什么大祸,这个节骨眼儿上人可不能变了样了。
龙熙泽咳嗽道:“老头儿,扶我上床躺着,这些时日被这个女人看着,把我憋坏了,你快下山给我抓个漂亮姑娘回来。”
欧阳朔狐疑道:“你莫不是想等我出去了再偷偷溜走?”
龙熙泽疑惑道:“走?只要她不在,我走到哪儿都是快活的,你若不照着我说的做,我倒是真要走了。”
酒色之徒想要什么勿须多言,欧阳朔可不信龙熙泽能把好色的毛病改过来,也罢,起初是李闭月在,他也不好帮忙干这些事情,龙熙泽也未曾提过,现在李闭月约莫是回不来了,这小子有什么要求就满足他吧,也省得他到处乱跑。
“那你就乖乖的等着吧,别再让我不省心了,不过…你现在这身子骨,还能行房事?”
龙熙泽不屑道:“你老了,说多了也就是你自己没能耐,办不到罢了。”
欧阳朔被这一激,冷哼了一声,拂袖出门。
龙熙泽眼神一凛,咬牙切齿的说出了三个字—李!闭!月!
胸口的伤裂开了,纱带上溢出了一片殷红,他从未答允过那个傻女人为他做这些事,从未!他也绝对不允许她再去做傻事,因为为了他这么一个废物,不值!
他望着门口,眼神坚定,再一次挪动了自己的身子。
小大夫将手中的鸡腿递了过去,他是个小肚鸡肠,吃不了多少,瞧见这大哥吃的香,把手指上沾的油都舔的一干二净,倒真和吴大哥有几分相似,两人都是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吃东西一丝一毫都不肯浪费。
汉子挑眉道:“你不吃了?”
小大夫摇头笑道:“看着你吃,我也吃饱了。”
汉子略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个道理他不懂。
小大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汉子思忖了一阵,名字本不用想的,他却不能轻易开口,正当小大夫想作罢的时候,他幽幽道:“张天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