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云天踉跄着下了山,一路上跌跌撞撞,失去了一臂,走路也走不稳,终于力竭倒在了地上。
眼前却多了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他露在外面的手掌上布满了厚厚的老茧,像这样的茧,一般只有农民亦或者习武之人才能有,这地方没有地耕,自然没有农民。
随后,这手上又多了一块金黄色的牌子。
龙云天的瞳孔也随之放大,牌子上的那两个字只要是江湖中人无不闻风丧胆,就算是那些名门正派,也是避之不及。
内卫?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为什么偏偏今日就找上门来了。
“东西呢?”
那人的声音有些粗犷,瓮声瓮气的。
龙云天咽了一下喉咙问道:“什么东西?”
那人说道:“我们调查了刘家灭门案,剩下的,还需要我多说吗?”
龙云天看了一眼山上,说道:“刚刚被天道山的道士抢去了。”
那人沉默了一阵后问道:“那山上可有一个黑汉子?”
龙云天神色悲怆点头道:“有,我这伤便是他弄得。”
那人语气有些讥讽的说道:“你若不去找事,他又怎会伤你?”
龙云天眼睛一转,内卫素来为了宝贝不择手段,此番为韦陀丸前来,正好可以帮他出一口恶气,反正大家都是一丘之貉,不过他却还是不能全部说实话,因为他已然逃出来了,若是想继续活下去便不能把赵河供出来。
“嗨……说来可恨,此人先前与龙某有过节,闯庄寻人未果被龙某囚于庄内毒打了一番,而后逃了出来,酿成今日之祸,说起来此人低贱,实属无名之辈,本不值一提,怎奈…”
咔咔!
只听见那人手中的牌匾被捏的发出渗人的声响。
龙云天心中咯噔一下,还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了,连忙问道:“阁下莫非也认识此人?”
那人回道:“认识!”
龙云天接着问道:“是敌是友?”
“兄弟!”
这是龙云天临死前听到的最后两个字,这一次他赌错了,大难不死必有后劫,他躲过了大难,却没躲过后劫,不明不白的就死在了这个荒山野岭。
不久后,一袭白衣掠过,东方无名停下了身形,望着地上的尸首,眉头微微挑了一下,他想的不是龙云天为何会死在这里,而是他的死状,神色狰狞恐怖,像是遭受了什么非人的折磨,背后有一个深深陷下的拳头,若是一个人的拳头真的重到了这般地步,早该透体而出了,可龙云天的皮肉非但没有破损,就连中拳部位的衣服也是完好无损。
他又想起了另一个男人的拳头,比这个稍微小一点,而且完全是两种风格,若是用武器来论评的话,那个人的拳头是刀剑,而杀掉龙云天的这个则是流星锤,一个破外,一个伤内。
他摸了摸龙云天的腹部,这才知道他的内脏肺腑已被这一拳全都给搅碎了,完完全全的缩了进去。
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有趣,没想到几日内,除了李天笙,竟然连着冒出了两个让他感兴趣的人,当日吴落甲击穿的那棵树被他齐腰斩断抬了回去,今日这具尸首自然也不例外,他不只是对剑感兴趣,而是对强者,他既然也用过拳头,自然不愿甘居人下,活着,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他像是捡到了宝贝一样,直接把龙云天的尸首扛在了背上。
此番上山,只为他答应过的事,虽然拖延的数日,如今也该到了了结的时候了。
当他走小路来到山上时,却看见了草庐外系了一朵红花,两边路上都挂着灯笼,一片喜庆之色,像是有人结亲一样。
“我叫莫红杉,知道这个名字的人现在都已经死了,你是最后一个。”
东方无名冷笑道:“你穿成这样子,是想嫁给谁?”
一个人老珠黄的女人穿着嫁衣靠在门框上着实是一件诡异的事情,而且这山上看样子也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莫红杉望了一眼山,又望了一眼天,又望了一眼东方无名,呆呆的笑道:“谁知道呢?也许是这山,也许是这天地,也许…是你,不管是谁?能嫁出去就不错了。”
女人上了年纪之后都会收起自己的挑剔,就算是一个丑陋不堪的男人现在站在她面前,她心一软,没准还真把自己嫁出去了,寂寞这种事情,谁都无可奈何,至于那天长地久的爱情,她玩过了,也玩不起了。
东方无名面无表情道:“那你还是嫁给这山亦或者这天地吧。”
莫红杉苦涩的笑道:“你这是嫌我年纪大了?”
东方无名摇头道:“不是,我只是怕麻烦!”
他说的很直白,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就算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子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心动,娶一个女人回家有用吗?能让他在剑术上打败李天笙吗?能让他在拳头比过吴落甲吗?没了女人,他打不过李天笙还可以去山上和那些畜生搏斗泄恨,有了女人他打不过李天笙难道还可以和女人搏斗泄恨吗?都是泄恨,他既然能找到那些畜生,又何必再费心思去找一个女人。
莫红杉却有些慰藉,亲口说出自己老了这样的话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她说出来,大概就是想人家去否认,判断一个人撒谎很容易,只需要看着他的眼睛就可以了。
这个男人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而且语气与之前一样,没有停顿亦或者过多的思考,他并没有撒谎。
她虽然没有得到回答,却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安慰。
“五毒教已经散了,或许自我接手的那一刻就已经散了,我根本无心发扬教中事务,一心只想着自己,着实不是一个合格的掌教。”
东方无名沉默不语,却慢慢的拔出了腰间的剑。
“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要留下送死吗?”
她才发现自己有好多话想说,絮絮叨叨的像个老太婆一样没完没了。
东方无名皱眉道:“难道不是因为活着没意思?”
除了这一点,他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
莫红杉诧异的望了他一眼,这个男人随口便道出了她的心事,她花了大半辈子才悟透这一点,不过悟到这一点的人该是多么可悲的人啊,为什么他却看起来那么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