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曜把卫衣的帽子拉到头顶,微低着头,背着背包快步在人行道上行走,如果有人注意到她,也不过以为是一个匆匆过客,越临近国九局大楼,人就越少,她恰好走到一个节点上,停下脚步,迟疑了一下。
就在这时候,旁边一个坐在花坛上,穿着一身蓝布裤褂,手上还盘着乱七八糟的手串,非常疑似北京房虫儿大爷的男人微眯的双眼忽然睁开了,目光如电在她身上略微一扫,落在了她没有被帽子遮住的半张脸上,‘咦’了一声,站了起来,煞有其事地说:“这位夫人,我观你面色,似有为难之事啊。”
谢曜满脑子都在想如何潜入国九局,闻言一怔,竟然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手串大爷却好像得到了鼓励,越发起劲地说:“来来来,我今日做善事,就奉送你一卦……唔,看你面相,一生虽波澜不断,但终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说到婚姻嘛,自然是夫荣妻贵,恩爱一生。“
他掐着手指头,装模作样地算了半天,叹息道:“只是可惜啊,子孙上头欠些缘分……”
“师叔祖!”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突然从人行道上传来,陈明瞳三步两步地冲过来,一把抓住他正在掐算的左手,硬给按了下去,低声道,“都说了这是北京!不能轻易给人算命,你咋又逮着人胡咧咧呢!”
说完他转向谢曜,刚要说话,一看到那张脸,大吃一惊,脸色迅速灰败了下去,支支吾吾地说:“谢主任……他不是……你别听他的……我们五局也是一向反封建迷信的急先锋!”
“行了。”谢曜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挥手道,“这种小事,你们局内自己批评教育吧,我还有事。”
被陈明瞳挡在背后,探头探脑的手串大爷闻言立刻说:“我就说你有为难之事吧!要不然我给你……哎呦!”
陈明瞳狠狠向后捣了一肘子,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谢主任请便,我们就不打扰了。”
谢曜点点头,往前走了一步,忽然又退了回来,转身看着陈明瞳,奇怪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陈明瞳刚刚松一口气,被她这么一问,猝不及防,神色明显地变化了几下,干笑着说:“也没有什么,不过我家师叔祖才从山里出来,我带他见见世面,看一下社会主义的新北京。”
“你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谢曜一针见血地指出,“看来內纪委最近是太消停了,你们在底下搞这些小动作,合纵连横的,已经不把监察机构放在眼里了?”
她指了指陈明瞳:“明天去內纪委,找于一念,把自己的问题交代清楚。”
陈明瞳惊愕了:“我有什么问题?!”
谢曜无心多说,公事公办地怼了一句:“你有什么问题,还要我说吗?争取个主动,态度积极点儿。”
下一句估计就是‘还能宽大处理’了,陈明瞳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心血来潮走了这么一趟,马上就给扣了个大帽子,顿时有点傻眼,问题还没人告诉他帽子上写了什么。
“我就是过来看看!”陈明瞳当即决定坦白从宽,反正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国家公务员,兄弟单位,处理一切科学解释得了或者解释不了的‘奇怪事物’,并不算敌对势力,他一个五局组长到九局门口来转转,不犯什么法,也谈不上‘私自窥探’的罪名。
他看见谢曜的脸色淡漠,似乎并不相信,一口气就把萧晚晴和自己的私下交易给卖了:“萧组长昨天不是出差了吗,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让我看着点国九局,要有什么异动就告诉她,所以我今天下班就过来看看。”
谢曜的脸色稍微变了:“她临走的时候这么跟你说的?”
“对啊,还进行了屏蔽,在记录上是没有存档的。”陈明瞳后知后觉,忽然发现这下自己连证据都没有了,当即咆哮出口,“好你个萧晚晴!你又挖坑给我钻啊!谢主任你听我说,我真的……”
“她为什么要托你?”谢曜紧盯着他问,“你们之前只能说是认识,并没有什么私下交情,忽然就能有这种关系了?”
陈明瞳赶紧摇手:“她一个女孩子,我能跟她有什么私下交情,这种话不好讲的……嗯,我当时也问过她,想防谁,她没有说,我想,八成是她组里的人出了毛病,就比如那个阴阳怪气只会敲键盘的富二代,还有那个油头粉脸比女人还讲究的娘娘腔,又或者,是那个读书读傻了的博士。”
谢曜打断他对兄弟单位成员的大肆诋毁,向着国九局的大楼摆了摆头:“你现在察觉到问题了?”
一说到这里,陈明瞳就严肃了起来,郑重其事地说:“没错,我昨天经过国九局大楼的时候,军师还向我打了个招呼,今天经过,就什么动静都没有了,而且,我刚才在附近察觉到了有天雷劈过的痕迹,余韵犹存,是非常厉害的道法,莫不是今天九局有什么行动?”
一直没说话的‘师叔祖’摇头晃脑地说:“我算过了,大凶!危呼哉!此处满满,皆非人哉!”
谢曜这次没有直斥迷信,反而对陈明瞳说了一句:“马上联系萧晚晴,告诉她九局出事了,让她有心理准备。”
“啥?”陈明瞳愣了,下意识地去摸手机,却被谢曜阻止,“通常的联络方式都不管用,她被屏蔽了,但是她既然托付了你,你就一定有别的办法,用那种!”
“哦,好。”陈明瞳愣头愣脑地点了点头,转身在自己衣服里摸索了一下,暗搓搓地开始操作。
谢曜转向那位‘师叔祖’,客气地说:“我有一事,本来不能决断,既然相逢有缘,还望尊驾给我卜算一卦。”
师叔祖大喜,觉得一身本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胡子都吹得飞起来了:“这位夫人欲问何事?”
谢曜看了一眼暮色低沉中,犹如一座沉睡的猛兽蹲踞的国九局小楼,轻声说:“一个方位即可。”
“唔唔,这个白切鸡不错。”江路嘉好容易用南瓜的权限刷开了一个‘杂物间’,带着猫儿子躲了进去,一面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准备随时逃跑,一边继续用南瓜的权限给自己刷点吃的,“鱼排也还行,就是凉了,不大新鲜……你等等啊,我把里面的鱼肉剥出来给你。”
他盘腿坐在地板上,把雪白的鱼肉剥了一小堆,江球球埋头啊呜啊呜地吃着,南瓜像个桶一样蹲在旁边,还气呼呼地嘀咕着:“好多垃圾!碍眼!南瓜要扫掉!扫掉!”
“好啦,知道你是国九局最有责任心的扫地机器人啦。”江路嘉看看菜单,又给自己刷了一份豌豆瘦肉汤,从通道落到手里的时候还是温热的,他满足地打开盖子,喝了一口,叹息道,“唉,不管世界天崩地裂,还是要吃饱了才能作战啊。”
南瓜的头灯闪了两下,疑惑地问:“你要跟我一起去扫掉垃圾吗?”
“要讲究技巧,懂伐?”江路嘉毫无心理压力地忽悠着小机器人,“当垃圾很少的时候,扫帚轻轻一挥,就扫掉了,但是当垃圾堆成山,还很有战斗力,会移动着冲你射击的时候,保持体力,隐藏实力,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正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忽然南瓜的头灯一动,奶声奶气的电子音不带情绪地说道:“接收到……外部……数据……正在……转换……”
“我滴妈!”江路嘉今天已经受够了‘军师倒戈’‘机器人屠杀’等惊吓,现在对这种冰冷的命令式语言怀着天然的恐惧,一听到就抓起还在埋头大吃的江球球,连滚带爬地跑到了角落里,和猫儿子一起两眼圆睁,警惕地盯着南瓜。
军师是最厉害的人工智能,那些人高马大颇具杀伤力的机器人都是听它指挥的,南瓜虽然幸免,但谁知道会不会也被影响!毕竟机器人的世界和人类不一样,至少目前看来是绝对的等级森严,一切行动听指挥,毫无个人感情可言的。
这家伙要是也反水了,这么狭窄的房间,自己可怎么逃啊!
南瓜站在原地,头灯急促地闪动着,一动不动,忽然从它的大头里传出了一个小女生甜甜的声音:“喂,有人听得见吗?我是白毛毛,我有话说!”
江路嘉目瞪口呆地看着,心里想:什么玩意儿!机器人也搞人格分裂啊!?
南瓜不悦地打断了她的话:“你是谁!你为什么有我的通讯密码?”
“耶,我不知道……不过有个怪蜀黍让我通知你们一声,从现在开始的十分钟之后,尽量吸引楼内监控的注意力。”
江路嘉颤抖着问:“南瓜,你在跟谁说话?”
“不知道!是一个很幼稚,很弱小的存在。”南瓜高傲地说,“我才不会听随便什么人的使唤呢!”
“就是!”江路嘉抱紧张牙舞爪的警长猫,哆里哆嗦地说,“这是个陷阱!没错的!电影上经常这么演,大反派用婴儿的哭声来引诱路过的人,就是这样没错!”
忽然安瑞和的声音粗暴地插了进来:“闭嘴!照做!”
江路嘉停住了,疑惑地问:“大反派还能模拟安副组长的声音?”
安瑞和的声音从南瓜肚子里响起,听起来显得特别奇怪,他急促地说:“听着,我不能侵入时间太长,总之就按刚才说的,十分钟之后,还有,你一定要保护好南瓜,不能让它有损伤!完毕。”
随即两个声音都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江路嘉和南瓜大眼瞪小眼,南瓜委屈地说:“他都没提一句我今天给他泡的咖啡……”
“几个意思?”江路嘉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要我保护你?不是应该反过来,机器人保护人类吗?”
嘴上这么说,他已经捋起袖子,校准了时间:“十分钟是吧?好吧,看在安副组长一向很靠谱的份上,豁出去了,不就是吸引火力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