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荞闻言略显诧异地转头看了一眼江羿,后者正假装低头回避开所有投来的目光。
恨恨地磨了磨虎牙,曲荞向海燃伸手道:“大小姐如果看完了,能给我看一下吗?有些门道可能只有我们下厨的人才知道。”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曲荞这么说,算得上是一句明显的挑衅了。
不过海燃一点都不介意,因为很明显曲荞的这句话也只是借题发挥罢了。
至少此时此刻她真正想要呛声的,应该是坐在她身边的大师姐才对。
想到这海燃微微一笑,把测温计的袋子放在桌面上一推,再度滑给了曲荞。
只不过在传递证物的同时,海燃也不甘示弱地怼了回去:“厨用测温计也不见得只有厨房才会使用,我偶尔得空玩个手冲什么的也会用到。虽然不很明显,但仔细看就会发现这枚测温计是被动过手脚的。”
曲荞按住滑到面前的物证袋,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海燃,后者正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冲她眨眼睛。
曲荞轻嗤一声:“大小姐倒是见多识广,连这种小零碎儿都知道怎么玩吗?”
海燃直接过滤了对方不善的语气,只接收了对方的内容:“这种东西通不锈钢材质的,很短时间就能显示被测温度。”
顿了一下,海燃继续说道:“通常不锈钢的导热系数在10~30的范围内,但这枚测温计显然导热性更强,你甚至可以用掌心的温度测试到它的异常显示。”
海燃看着曲荞明显开始变化的神色,直接放出总结陈词:
“不出意外,这枚测温计应该有一部分被更换过了,要么是针体被更换了导热更好的银,要么就是显示器内部做了手脚,当然最有可能的就是整个针体都有猫腻。”
曲荞从海燃开始解说就用手心握着测温计,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原本应该对人体体温不那么敏感的测温计,居然瞬间有了反应不说,显示出的度数也明显不对。
48度5。
曲荞冷笑一声,斜眼扫了一眼身旁的江羿。
活人体温要是有这个度数,怕不是早就烧死N回了。
海燃顺着曲荞的目光看了看神色逐渐冷淡起来的江羿,心说看来这人终于打算不再装蒜了,不如自己再推波助澜一把?
想到这,海燃转头看着白明朗明知故问:“你刚才说,这枚测温计是从小徒弟的工作台面发现的?”
白明朗配合地点点头:“没错。”
海燃状若思考地说到:“虽然说还没有出师,但二位的专业水准已经不是一般学徒可以比拟的了。按理说无论你们谁都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才对,毕竟有些食材如果没有烹煮到位,几乎跟毒药无异,不是吗?”
曲荞看着江羿恨声道:“是你把动过手脚的测温计调换了的!”
这不是一句问句,而是一句实实在在的指控。
一直持有躲闪态度的江羿终于抬起头,神色平静地直面小师妹的怒火了:“是又怎么样?”
飞速在脑海里倒带个人解封剧情的曲荞,猛地从记忆中抓到其中一个片段:“所以那天你宣称自己的测温针坏了故意借走我的,在我要用的时候让我去师父那里借?”
江羿没有吭声,算是默认。
曲荞惊怒地提高声调:“你居然连师父的工具都敢做手脚!这枚测温针我可是从师父的储物柜里拿到的!”
曲荞越愤恨,江羿越平静。
看到小师妹激动得几乎要拍桌子了,江羿这才懒懒开口到:“你以为师父不知道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神情都微微起了变化。
江羿就像不知道自己刚刚丢下一颗威力多么大的炸弹似的,继续说道:“刚才大小姐都说了,连你我如果仔细辨认都能注意到的问题,师父他老人家更是扫一眼就应该发现异常了。”
说到这,江羿慢慢凑近满脸惊异和震怒的曲荞,带着恶毒的笑容一字一顿地说到:“可他为什么没有质问我,也没有提醒你呢?”
看着圆桌对面几乎剑拔弩张的两人,海燃和白明朗下意识回头互相对视一眼。
不得不说,这个桥段是他们之前没有想到的。
原本他们只是单纯认为是大徒弟借机调换了小徒弟的工具,故意陷害小徒弟烹煮食物不达标,却没想到这猫腻里面居然还把他们的师父搅进来了。
而且要是按照江羿的说法,风大厨根本等同于是在默许门下徒弟不择手段地争斗。
哪怕对方一个是自己的首徒,一个是自己的爱徒。
这么说来,这一门仨师徒还真真的没有一个是善茬儿。
被问到哑口无言的曲荞死死咬着下唇,脑海中飞快地重新整理着各种信息。
刚刚江羿的说法对她代入的小徒弟一角来说不亚于当头棒喝。
曲荞甚至能够感到自己心里突然涌入了一股既慌张又愤怒,还充满了疯狂疑问的复杂情绪,就连攥紧物证袋的手指关节都泛起了片片惨白。
如果不是长年累月的刻苦修行让曲荞拥有同龄人无可比拟的意志力的话,恐怕这一瞬间收到的信息,就能把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彻底掀翻。
一时之间,僵硬对峙的气氛让整个圆形书房的空气都仿佛迟滞起来。
海燃瞥了一眼共享屏角落里的倒计时,转头看了看白明朗。
那神色再明确不过了——现在这趴不是你的主诉环节吗?赶紧的啊!别看戏了!
大小姐的眼神压迫感实在太强,白明朗只能无可奈何地起身:“两位的私人恩怨可以暂停一下稍后解决吗?毕竟案子破了之后说不定不用亲自动手,你们其中就该会人自动消失了。”
看着对面两人齐齐投来恶狠狠的目光,白明朗立刻举起双手表示无辜:“我说的是角色。”
江羿和曲荞几乎同步赏了白明朗一记白眼,这才各自收回目光不甘心地互瞪一眼,算是接受建议暂时收兵。
白明朗毫不在意地总结道:“就目前搜集到的有关大徒弟的主要证物暂时是这些,需要注意的是,这些证物虽然都指明了在此次案件中大徒弟掌握了一定内情,但都没有直接指出她拥有作案条件。”
“至于作案动机……”
“作案动机等下由我来说明。”
没等白明朗话音落地,曲荞傲娇的声音抢先响起。
说话的同时,曲荞顺带斜了一眼江羿:“毕竟这个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的大师姐了。”
江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哼了一声,懒洋洋地偏过头去。
白明朗顺坡下驴道:“那感情好,我们可以直接进入第二部分了。”
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环,白明朗把已经导入到共享屏上的证据包重新排列了一下顺序:“我选择的第二搜证区域是两位的师父,风大厨的活动区域。”
白明朗说话的同时,共享屏上依次亮出几张房间的照片:“相信无论是出于私人关系,还是公开搜证,大家对这些房间都很熟悉了。我现在要说的是这个——”
白明朗调出一张实体书的照片:“风大厨的房间里除了奖杯奖牌多到数不清之外,其他装饰品都少得可怜,书籍更是罕见,所以这本掉在了起居室沙发底下的书顿时引起了我的兴趣。”
这个证据海燃也是第一次看到,不免多了几分好奇。
事实上,自从在风大厨的活动区域里发现了最惹眼的“浴缸复合型解剖床”和让人印象深刻的某些“纪录片”之后,海燃对于那些零碎的辅助无证就没有太上心。
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白明朗要比自己更加专业也更加专注。
白明朗并不知道自己默默获得了傲娇姐姐的无声褒扬,还在逐个解说着找到的证据:“这本书叫《千年骇人野史》。顾名思义,这并不是正统意义上的历史,所以它的内容更偏向奇趣诡谲的秘闻。”
共享屏上的照片被翻到了一页打开的书页上,白明朗用光标指着其中一段提示众人细看:“我大略翻了几下,这本书里有好多处涉及到各个国家不同朝代的食|人历史,有些段落描写非常详尽,甚至还有配图。”
白明朗单手撑着圆桌边缘,一脸匪夷所思的轻笑:“之前暂且不提,就风大厨跟我家老头儿来往甚密的这几年,再到你们师徒三人入住白家,我就没见他主动拿起过一张报纸看两眼。”
说着白明朗的轻笑变轻嘲:“要知道,这本书虽然是野史,但却是一本清朝初期编纂的半白话文杂记,要不是对里面的内容格外在意,一般人都未必读得通、读得顺,更别说是否能读完!”
一边说白明朗一边在共享屏上排列出一行有着明显标注的书页照片:“可风大厨不但读完了,看样子还读了很多遍,并且在他感兴趣的页面上都做了笔记,而这些被特意标注过的内容,无一例外——”
“都、跟、食、人、有、关。”
白明朗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调赫然变冷,表情也肃穆得可怕,不再见半点儿戏谑。
圆形书房里阒静无声,就好像全场只有白明朗一个人在自说自话似的。
对于听众们的不捧场,白明朗也没有强求,而是调出了一张光盘盒子的照片。
一瞬间,海燃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