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娟接住了妹妹:“梅娘,你怎么来了?明天花溪村也不赶集啊。”
“想你们了,就来看看啊。”
梅娘和姐姐来个拥抱,又接过囡囡,笑道:“怎么囡囡这么大了,还不断奶?”
“急什么,她小叔吃奶,都吃到四岁呢。”美娟瞟了华子良一眼,坏笑。
“嫂子,你吃奶吃到九岁,咋不提了?这是囡囡外婆告诉我的!”华子良翻白眼。
梅娘一笑:“先不提吃奶的事,华医生,我是来还钱给你的。”
这段时间,梅娘也赚得盆满钵满。
当初借了华子良十五万,早就挣够了!
“哎,我不要钱,我现在要股份!”
华子良嘿嘿一笑:“你们的戏班子,现在风生水起,躺着赚钱。我要那十五万干什么,不如要点股份,以后留着养老!”
梅娘一愣,随后点头:“行,我本来就和甘雪纯商量过,给你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以后,每次结账盘点的时候,我会把分红打给你。”
美娟问道:“每个月,大约多少分红啊?”
“一年二十万,差不多可以保证吧。”
梅娘一笑:“自从我上了电视节目,现在戏班子身价倍增。请我们唱戏,一场戏三千块打底,给五千的也有。平均每天两场戏,一个月也有二十万。”
美娟很开心,拉着梅娘的手:“去和老妈打个招呼吧,晚上我们喝两杯,好好聊聊。”
“晚上要去白龙村,那个什么村长的二婶死了,我要去哭灵。”
“啊,你这么大的角,竟然去做哭丧女?给你多少钱啊?”
华子良很意外。
梅娘摇摇头,说道:“本来是我妈谈好的业务,可是我妈有个唱戏的老姐妹,也突然暴病身亡,老妈走不开,叫我去顶个班。”
华子良点头:“白龙村,难道是丁之旺的二婶?”
“对,就是他的二婶,我妈说,丁之旺这家伙是地头蛇,不能得罪。”
“以前是地头蛇,不过,他现在在小叔面前,就像蛐蟮一样老实。”
美娟一笑:“到了晚上,叫小叔送你去吧,哭丧以后再回来。”
“华医生可以送我去,但是晚上我就不回来了。直接去县城,我们在县城租了一套大房子大院子。”
梅娘摇了摇头:“哭丧以后,当天不能再进别人家的家门,不吉利。”
美娟点头,把囡囡交给华子良,带着梅娘去和老妈打招呼。
然后,美娟又早早准备晚饭,招待梅娘。
哭丧都是晚八点才开始,来得及。
饭后,天还没黑。
华子良开着大奔,送梅娘去白龙村。
“华医生,委屈你给我当司机了。”
梅娘歉意地一笑:“一客不烦二主,我大约九点半哭丧结束,你能不能辛苦一下,送我去县城?”
华子良笑道:“和美女在一起,有啥委屈的?送你去天涯海角,陪你到地老天荒,我都没问题。”
“真会说话,惹人打心眼里喜爱。”
梅娘展颜一笑,歪着脑袋:“对了华医生,你和二芳吹了以后,有没有再找别的美女啊?”
“家穷人丑,一米四九;一年四季,药不离口;茅屋三间,破锅一口……鬼才看得上我。”
“这么挫啊……”
梅娘翻白眼:“要不要我施舍一下,给你一点爱?”
“梅老板你别说,我嫂子还真的在打你主意,想你做弟媳妇,亲上加亲。”
“那你呢,你没有打我的主意?”
“打过主意,但是不敢。”
华子良叹气,继续开车:“你又会唱,又能打。结了婚以后,骂不过你是小事,打也打不过你,叫我的脸往哪放?”
“我晕……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么可怕。”
梅娘一拍额头:“算了吧华医生,其实我也不适合你。我这种人,天涯漂泊,就算结了婚,也不能给你一个长相厮守的爱情。”
“那我要是跟你后面学唱戏呢,能不能长相厮守?”
“你要是唱戏,四乡八里的老驴丢了,都来找我们戏班子,以为是驴叫呢。”
“卧槽……梅老板,你这是杀人诛心啊!”
来到白龙村,天色刚黑。
唢呐阵阵,愁云惨淡。
梅娘下车,匆匆走向丧事现场。
华子良跟了过去,去灵前鞠了一躬,随礼一百块。
丁之旺正在现场主持大局,看见华子良前来,很意外也很激动,一把握住他的手,安排孝子贤孙磕头还礼,一边说道:“华老弟,你……怎么来了?”
“我来迟了,听梅老板说的。”
华子良指了指梅娘:“大表哥见过吧,这可是黄梅戏名家,经常在电视上做节目,一代大腕,出场费好几千的梅娘梅老板!对了,也是我嫂子美娟的亲妹妹。”
“哦哦,梅老板!”
丁之旺恍然大悟:“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梅老板来吊孝,这面子大了去了!
就是丁之旺亲爹死了,花一万块,也不一定能请动红极一时的梅老板!
“不客气。”
梅娘淡淡一笑:“本来是我老妈哭丧的,她有事来不了,我来顶个班。”
“多谢多谢,华老弟梅老板,先吃席,哭丧还早着呢。”
丁之旺非常热情,又安排了一桌酒席,招待华子良和梅老板。
这里的唢呐班子,和梅娘都认识,凑了一桌子。
得知今晚上哭丧的是梅老板,乡亲们都来围观,丧事现场更是人山人海。
晚八点,哭丧正式开始。
先是一段痛断肝肠的唢呐,直吹得天地同悲,万籁俱静。
唢呐骤然一停,铙钹三两下,梅老板上场。
“亲人呐——!”
人未上场,声音先到。
这一嗓子,就像从九天之外飘然而来,带着无尽的悲怆和凄凉。
现场那些眼底软的老妈妈大小媳妇们,只听这一句,就红了眼泪,泪水涟涟。
梅娘手持话筒,浑身稿素,头顶三尺白布,如同风中杨柳雨中梨花,一哭一叹来到棺材前,再拜再叹再哭,手扶棺材,一句句一声声,细数死者生平,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耕种持家,养儿育女,冬天不得烤火,夏天不得乘凉……
梅老板的功力太强大了。
华子良虽然不认识今天的逝者,但是听着梅娘的哭诉,却觉得逝者的形象,活生生地浮现在眼前。
然后想起自己的母亲,想起天下的父母,不由得眼圈发红。
不过几分钟,围观的几百个乡亲们中间,已经哭声一片。
逝者的儿女,更是哭得死去活来,痛断肝肠满地打滚。
一边哭,一边还要掏钱打赏打赏梅老板,感谢她替满堂儿女,表达了深切的悲痛和哀思。
唢呐班子的班主,送来一把筛子,放在梅娘的身前。
不大工夫,筛子里已经一片大钞,花花绿绿。
华子良在一边感叹,难怪梅娘说,哭丧比唱戏挣钱!
乡下人要面子,家里办丧事,最舍得花钱!
哪怕是平时打老子骂娘的不孝子,给父母办丧事,都是一掷千金。
梅娘也很敬业,从八点哭到九点,都不歇气的。
九点一过,梅娘完成了任务,再拜而退,喝了一口茶。
唢呐班主清点主家打赏的钱,向主家感谢:“感谢老人家的孝子贤孙,一共打赏了两千八百六十块,谢谢大家。”
按照规矩,这些赏钱,哭丧女拿一半,唢呐班子拿一半。
围观的乡亲们开始起哄了,纷纷大叫:“梅老板,给大家唱一个吧!”
“谢谢各位,我再唱一首《母亲》,献给驾鹤西游的老人家。”
梅娘喝茶润了嗓子,再次戴孝上场:
“你入学的新书包,有人给你拿……你雨中的花折伞,有人给你打……啊,这个人就是娘啊,这个人就是妈。这个人给了我生命,给我一个家……!”
每唱到节点,梅娘都会在棺材上用力一拍。
大红棺材,被拍得砰砰作响,震动人心。
华子良远远地看着,真怕棺材里的老太太被吵醒,从里面蹦出来!
一口气连唱了三首歌,
梅娘谢幕退场。
看看时间,都夜晚十点多了。
华子良也不耽误,带着梅娘,驱车直奔县城。
“华医生,真是太辛苦你了,大晚上开车送我。”
梅娘摸了摸喉咙:“到了县城,我请你吃夜宵,一醉方休!”
“醉了以后,休不了,怎么办?会不会出事啊?”华子良一笑。
“真的要出事,那就顺其自然呗,都是大人了,有什么害怕的?”
梅娘翻白眼,又笑道:“不过,你最好控制一下自己,当心惹了我以后,甩不开。我这种狗皮膏药,专治你们老中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