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南鸡鸣山下,一座座营房连绵不绝,营门处飘荡着大明的旗号。
“废物!一群废物!”
帅帐之中,大明皇帝朱棣正在大发雷霆,下面跪着一群医官,一个个体若筛糠、面无人色。
只见朱棣身材魁梧,圆脸黑面,扫帚眉下一双大眼,狮鼻阔口,颌下长须垂腹,看起来十分威武。
“陛下息……息怒,是臣无能,才会被秃罗部偷袭,请陛下降罪!”
正在这时,一个苍老且虚弱的声音传来。
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形容枯槁的老者躺在软榻上,胸口包着纱布,上面透着一抹刺目的殷红。
“金忠你不要动,这次都怪朕太大意了,没想到秃罗部这帮狼子野心竟然假意投降,这才导致你们身陷险境!”
朱棣快步上前,握住老者的手安慰道。
这位老者名叫金忠,曾经是燕王府的长史,相当于王府的大管家,里里外外的事情都归他管,可以说是朱棣的左膀右臂。
靖难时,金忠跟随着朱棣立下不少的汗马功劳,官至兵部尚书兼东宫首臣,即辅佐朱棣,又要教导朱高炽这个太子,由此可知他在朱棣心中的地位,满朝文武也只有姚广孝才能与他相比。
去年朱棣再次出塞亲征瓦剌,忽兰忽失温之战,大破瓦剌联军,并借此一战震慑鞑靼。
不过大胜之后,朱棣并没有立刻退兵,而是率领着手下大将,将瓦剌的势力范围扫荡一遍,降者生、抗者死,无数瓦剌部落因此灭族。
其中有个名叫秃罗部的大部落,部众有数万人,他们之前假意投降大明,却在近日忽然起兵叛乱,围攻大明的一处驻军,里面存放着大量的粮草物资。
偏偏当时金忠巡视到那里,也落入到包围之中。
当朱棣亲自率领援军赶到时,几千驻军已经战死近半,活着的也人人带伤,粮草物资被点燃,连金忠这样的重臣也中箭受伤,由此可知此战之惨烈。
本来瓦剌的大局已定,却在秃罗部这条小阴沟里翻了船。虽然事后朱棣派兵追杀秃罗部上百里,将整个秃罗部几近灭族,却已经无法挽回这次的损失了。
“陛下,臣已年过花甲,现在伤口发疡,命当该绝于此,与其让医官在臣身上浪费时间,还不如让他们去救治其它的将士!”
这时金忠强打着精神,再次对朱棣劝说道。
他在乱军之中被流矢所伤,因为天气炎热,伤口很快发黑流脓,身体高烧不退,如果是年轻人,身强体壮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但以金忠的年纪,几乎宣判了他的死刑。
“金忠你……”
朱棣闻言也为之哽咽,金忠是他最依重的大臣,当初靖难之时,他在前面冲杀,金忠在后方统筹军务、运筹帷幄,历经十四战从无懈怠。
“陛下不必为老臣悲伤,想我金忠前半生庸庸碌碌,直到四十岁进入王府,才总算是一展生平所学,现今位极人臣,臣早已经死而无憾了!”
金忠紧紧握住朱棣的手,嘴角含笑再次道。
但这些安慰的话语,听到朱棣的耳中却如同刀割一般,痛的他虎目含泪。
对于朱棣来说,金忠与姚广孝一样,不仅仅是他的臣子,更是他的朋友,想他身为天子,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朋友逝去,这让他即悲痛又无力。
就在这时,只见帐篷门帘被撩开,一个身披铠甲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祖父,秃罗部头领矢知毕,以及他的三个儿子全部伏诛!”
年轻人向朱棣行礼道,他正是大名鼎鼎的“好圣孙”朱瞻基,也就是朱瞻壑的堂兄。
朱瞻基看起来十七八岁,长相与朱棣有三分相似,但皮肤很白,五官也不像朱棣那么粗犷,身上穿着山文甲,更衬托得他英气逼人。
“传首瓦剌各部,告诉他们这就是反叛大明的下场!”
朱棣咬牙吩咐道。
“是!”
朱瞻基答应一声,但并没有立刻去办,而是伸长脖子看了病床上的金忠一眼,这才关切的问道:“金尚书的伤势可好转了?”
“咳咳~,有……有劳太孙挂念,伤兵营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金忠虽然虚弱的厉害,却还记挂着军中的事务。
“不太好,此次被秃罗部偷袭,受伤者甚众,而且大部分都是烧伤,再加上天气炎热,许多人都……”
朱瞻基说到这里时,发现朱棣瞪了自己一眼,他立刻会意,没有再说下去。
“金忠,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这些军中的杂务就交给别人去操心吧!”
朱棣接口道,他实在不忍心看着垂死的金忠还在为军务操心。
“习惯了,臣这些年跟着陛下东征西讨,每天一睁眼,就是在计算着钱粮军马、铠甲武器,一日也不得闲……”
金忠似乎陷入到回忆之中,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只是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内容也越来越乱,最后几乎变成了梦中呓语。
朱棣伸手摸了一下金忠的额头,长叹一声道:“又烧迷糊了!”
“祖父,御医也没有办法吗?”
朱瞻基再次关切的问道。
他与金忠的关系非比寻常,因为金忠是坚定的太子党,当初丘福等勋贵建议立朱高煦为太子,是金忠坚持嫡长之议不可废。
后来金忠更是做过朱瞻基的老师,亲自教导他多年,甚至连朱瞻基身边的亲卫,都是金忠亲自挑选训练的。
“药开了一堆,屁用都没有!”
朱棣冷哼一声,要不是现在军中缺医官,他真想把那些庸医全都宰了。
“报~”
就在这时,忽然只见一个近卫飞奔而来,双手举着一个铁盒大声道:“锦衣卫急报,少师亲笔书信,说是此信关系到万千将士的生死!”
听到是姚广孝的书信,朱瞻基立刻上前接过来,然后双手呈交给朱棣。
“你念给我听!”
朱棣因金忠的事心烦气躁,根本没心情看信,于是吩咐朱瞻基道。
朱瞻基立刻打开书信,习惯性的大概看了一下,结果脸色却变得十分古怪。
“祖父,这封书信您还是亲自看一看吧!”
最终朱瞻基再次将书信呈交给朱棣道,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读信上的内容?
朱棣一愣,不过还是接过书信,低头一目十行看了下去,结果看到一半,他却忽然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这是真的吗?”
朱棣豁然抬头,目光如炬的盯着朱瞻基问道。
“信是少师亲笔所写,按说应该不会有假,只是……瞻壑什么时候有这种本事了?”
朱瞻基同样一脸怀疑,对于自己这个堂弟,他简直太了解了,甚至以前因为立场不同,两人没少发生冲突,当然他可从来没吃过亏,也从来没把朱瞻壑放在眼里。
只见朱棣沉思片刻,随即做出决断,当即大声吩咐道:“是真是假,让人一试便知,来人,准备大蒜和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