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处山谷里,成千聚集在一起的牛羊将地上的雪踩成污黑烂泥,叫声不绝于耳。
有人在其中穿梭往来,把一些刚出来的小羊羔用皮毛包裹着抱走。
靠近山林里,有一排帐篷,妇人孩子老人都忙着收拾羊毛,搬运干草。
山谷外,几个人骑着马,簇拥着其中一人急匆匆往里面跑。
马匹停在最中间的帐篷前,有人迎出来,交谈几句就带着进入帐篷。
帐篷里设有炉子,还有一排绘着金花的矮柜。
此时里面有十几个人正在捻着羊毛线,帐篷中间还摆放着两台纺机。
“夫人,外面有消息传过来了!”下女跑进来,对纺机边坐着的一个美艳妇人低声道。
美艳妇人闻言放下手中的摇柄,整理一下衣裙,快步走到一旁的矮垫坐下:“让他们进来!”
帘子掀开,几个人躬身进来,他们身上都有泥土雪片,也不敢踩地上的毯子,直接跪地道:“给乌雅夫人问好!”
乌雅夫人示意他们起来说话,问道:“东越那边怎么样了?”
领头的人答:“东越部的人缩在营地里不出来,估计还有精锐骑兵百人。王庭那边不停有消息传来,说阿布利要谈和,王庭要从中调和,让东越部赔偿道歉。少主没有答应,正等待时机最后一战。”
乌雅夫人面如寒霜,眼中满是冷意:王庭从中调和,让阿布利认错道歉!
说得好轻松!
以前乌达部落被追杀到灭族,求助王庭诸部时,组成王庭的几个大部没有谁出头说一句公道话。
还说草原上弱肉强食很正常,实力弱被人灭族吞并也很正常。
他们这些大部落,哪一个吸食别人的血肉,不是吞并别人壮大的。
现在东越部要被灭族,王庭就出来说话了,他们在怕什么?
是怕乌达部落壮大后,会跟他们要说法,还是担心东越部会从狄虏草原消失。
乌达部跟东越部有不共戴天之仇,阿石不可能接受和解,永远都不会答应。
帐篷里气氛莫名压抑紧张起来,听到夫人要谈大事,乞嬷嬷让妇人们退出去,只自己独自留下。
乌雅夫人没有说话,沉稳一下心绪才道:“少主怎么样,可有受伤?”
刚才她先问了战况,这才问起儿子。
“少主带了小伤,不碍事。少主让属下请夫人放心,武历年节上,他定能灭了东越部返回来跟夫人过节。”
带信回来的人赶忙答道。
赵廷朵在半月前被刀划伤脸颊,好在有药止血,现在已经结疤。
听到儿子受伤,乌雅夫人心里一疼,那是她唯一的儿子,为了部落,不得不在外拼杀。
可听到儿子要陪自己过节,乌雅夫人脸上露出笑容:“谁要他陪着我过节了,能好好回来就行,你提醒他,碎金镇那里还等着他去送年礼。”
当着族人的面,她不好太过表现出挂念自己儿子的安危,只能这样委婉表达。
乞嬷嬷插话过来:“黄沙河那边已经通了冰道,两百头牛羊一月前就送过去,你告知少主不用挂念。”
带信的人喏喏称是,转身退出帐篷。
接下来几个人又报了部落里今天又生下几只小羊,几头小牛等琐事。
等人离开,乞嬷嬷笑着道:“虽然遇上大雪,可我们住在山谷里,避着风,又有干草,牲口不会受苦。”
在夏季牧场时,部落里一直加紧割草送到卡拉山存储,再加上打下几个部落后收缴上来的粮食,乌达部落里现在粮草充足,就连刚生下的羊羔都不担心冻死。
没有外人,乌雅夫人脸上的笑意淡去,她看着帐篷里堆放起来的羊绒线对乞嬷嬷道:“我希望阿石能替他阿公报仇,再顺利娶妻生子,夫妻俩恩恩爱爱,齐心协力把部落壮大起来。嬷嬷,你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乌雅夫人扶着乞嬷嬷的手臂,两人走到纺机跟前坐下。
乞嬷嬷一边理线一边摇车道:“阿石是乌达部落的少主,替族人报仇是他的责任。宋姑娘的性格脾气像你,你要他夫妻恩爱……除非阿石除了宋姑娘不再娶其他妻子!”
乌雅夫人摇动纺机的手没有停:“在我们狄族,娶几个妻子是丈夫自己决定的,我不会给儿媳添堵的。不过宋姑娘是武朝人,在武朝……”
她顿了顿,好像有些难以开口,好一阵才开口,声音低沉:“武朝是只有一个正妻的,其他女人都只是奴婢。”
乞嬷嬷停下纺机,一脸痛惜的看着她:“乌雅,说到底,你还是忘不了那个男人对不对?是他不能给你妻子该有的地位,你才怨恨他!
唉!你这又是何必呢!
跟镇北侯在一起,你有开心过的日子,还有一个最最聪明能干的儿子,这些都是天神赐给你的,是那个男人带给你的幸福,你应该感激他,还要感激他没有强行要求你去武朝。
乞嬷嬷说到这里,又叹息一声:“你应该清楚,若是在武朝,你只是小妾,吃饭时需要给他妻子伺服茶饭,睡觉时还需要跟她铺床叠被。
以我们狄族姑娘的性子,怎么能忍受这种生活。
侯爷跟你分开,让你带走一个儿子回归草原,是最好的选择。”
乞嬷嬷清楚乌雅夫人心思,这两人二十年情分,还数次经历过危难时刻,怎么可能一笔勾销。
刚开始部落回归草原,可距离硖石关也不过数日之遥,总有见面的时候。
可现在赵燕骄回到武朝都城,两人今生再无相见之日。
此时谈起阿石的婚事,心中难免有些伤怀情绪。
乌雅夫人声音带着更咽,眼中有泪光闪动:“我不怨他,只是儿子的婚事上,不能再像我今日这般模样。要娶就娶一个,别害得女人们痛苦。”
乞嬷嬷长嘘一口气:“阿石是有主见的,就是娶妻,他也不会贪恋美色。”
听到乞嬷嬷说美色,乌雅夫人脸色微微一红,如同小姑娘般露出一丝羞涩。
当初那个侯爷,就是先被乌雅的美艳打动,才违背武朝皇帝的政令收留乌达部落。
关于这些事,也只有乞嬷嬷才敢谈论。
两人又说话几句,正想让人送些热水进来洗脸,就见小丫头玉泉急匆匆跑进来。
“嬷嬷,夫人,留在东山的人有消息传来,说是发现一群武朝人,像是在找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