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梨云认真道:“你们知道这些牛皮是卫所出来的,为什么不亲自找卫所购买,都是一样的付银?”
这话她已经在卫所问过王忠,现在想听另外的一种答案。
若是两边能对应上,此事自己也就有决断。
皮货商们总不会也说出“不与民争利”的话来。
听到宋梨云的问题,掌柜抿唇,片刻才道:“姑娘,彼人姓万,是这家皮货店的掌柜,也跟东家有些沾亲。
具我所知,镇北军虽然将云州守护多年,可一直被各方排挤,尤其是地方官府盯得最紧。
要是我们自己去卫所买东西,肯定不出一天店铺就要被查封,你说,这种情况我们怎么敢去?”
万掌柜跟东家是亲戚,自然知道一些内幕,好像是官府得到上令,不许跟镇北军卫所有生意往来。
其实,各卫所也并非铜墙铁壁,各有暗路对外相通。
只是碎金卫所初建,碎金镇又是死水一潭,还没有机会与外连恰。
万掌柜之所以如此积极促成跟宋梨云长期合作,除了上次能拿到高档地毯这样好货。
还有闵乾德在宋梨云他们出城那日死在前往碎金镇的路上一事,也传进他的耳朵。
这也说明,宋梨云身为女子,不仅方便带货,无人怀疑,而且还有自保之力。
若是军汉,只需要出入两次就会被查办。
听到万掌柜说镇北军被排挤,宋梨云大吃一惊。
她出了小石村就被镇北军劫到碎金镇,所知道的只是卫所军饷拖欠,根本没有想到堂堂朝廷边军会被地方官府针对。
宋梨云也并非愚笨之人,此时只稍一琢磨,就反应过来。
镇北军修建边墙都需要抢民工,的确跟地方官府关系紧张。
还有今天过河时那人说差役有意为难薛壮,定是看出他军汉身份,知道菜蔬出自卫所。
真是滑稽可笑!
镇北军就是挡风的墙,居然有人自挖墙角,自毁长城,这是有多想不开。
宋梨云眼睛眯起,心中恨恨:自己现在是军户,卫所不好过,自己更不好过。
既然如此,那就让所有人看看,有卫所的碎金镇,会成为他们高攀不起的福地。
牛皮的价格没有确定,跟万掌柜约好两个时辰后再见面,宋梨云就离开万春皮货店。
走出店铺,她扯松头巾,二月的阳光已经有些温度,正午时分穿着身上的厚袄有些热。
“韩叔,我们去天香楼!”
上次去天香楼想给宋榛平和小安带烤羊排,被闵乾德抢了菜,还搭上两条命。
猎手往往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这事肯定不会就这样过去,与其一直如鲠在喉,还不如今天主动出现。
把事情了结,顺便再打听一些外界消息。
中午的天香楼宾客盈门,没有雅间,宋梨云只能在大堂寻一空位坐下。
云州民风彪悍,虽然对女人没有不许抛头露面的限制,也鲜少见女子坐在酒楼大堂吃饭的。
此时出现的宋梨云,顿时引来众多目光。
可当他们目光落在韩明身上,又缩回头去。
韩明脸上刀疤,此时就像一道护身符,明晃晃的写着三个字:莫惹我!
再看到他恭恭敬敬伺候宋梨云落座,旁边看宋梨云的目光就更少了。
难得来一次,宋梨云还是照上次一样点了两份烤羊排,再上一只特色炖鸡,几样小菜。
在等菜的间隙,慢慢悠悠听周围的谈话。
上次就听到各处流寇作乱,现在依然有,而且还有一个更加劲爆的消息。
有人在平凉堡称皇了!
当听到这句话时,宋梨云一口茶汤当场喷出来。
她不知道平凉堡是什么地方,只感觉几个流寇占据一个卫所就想当皇帝,也太嫌自己命长了。
果然,这话一出,就有人反驳道:“差矣差矣!吾娘舅家邻居三婶姑婆的侄子在县衙当差。
有最新消息,平凉堡已经快收回,现在正围剿呢。
唉!要怪就是宣威军误事,放狄虏入境,又聚拢流寇祸害乡民。”
笑归笑,听得热闹的宋梨云还是想搞清楚具体发生什么事。
在她的示意下,韩明找店小二喊了一壶酒,就坐到了那一桌。
谈话的是三个穿着学子服饰的青年,年纪都在二十多岁,正是热血沸腾,激扬文字之时,见到韩明提酒过来,那三人话头一顿。
其中年纪最大的学子满脸嫌弃道:“你是何人?为何擅自入席?”
韩明憨憨笑道:“我刚才听三位举人老爷说那些流寇已经被缴剿,就想过来问问。”
说到这里他换了一个语气,满是愤怒道,“实不相瞒,我是碎金镇人,恨死那些蛮夷野人,还有那些流寇,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听他是碎金镇人,三个学子顿时一脸了然,再提到喊自己举人老爷,更是周身通透。
难怪要过来询问。
平凉堡的遭遇跟昔日税金镇颇有几分相似。
只是碎金镇经历过一天一夜的掳掠,而平凉堡则被占领至今。
“既然你想问,本生不妨给你说说。平凉堡原本已经被狄虏占领,可有流寇听闻消息见有机可乘,跟狄虏人二者臭味相投,就又勾结在一起。
他们把平凉堡周围三十里的村子全部占了,里面的村民也迁进堡子内外,号称平凉国,国民两千人。”
说到这里,他都有些想笑,咂咂嘴赶紧有些口干,正想喝茶,韩明赶紧把酒斟上:“举人老爷,是谁带兵去打败那些流寇的?”
这人简直是想从那些狄虏人的祖籍说起。
被韩明提醒,这人才被拉回正题上:“是镇北军去的,还没完全收回呢!我说你这人还能不能好好听人说话了,问什么问!”
语气不好,也不知道是对镇北军有意见,还是对韩明打断他的长篇大论有意见。
此时,宋梨云点的烤羊排已经上桌,韩明冲那人告一声罪就坐回来。
这事跟碎金镇关系不大,只需要知道镇北军又要立功就行。
这里是大堂,吃客里点羊排的不多,尤其是宋梨云一个姑娘家刚才本就醒目,此时烤羊排的香气弥漫开,更引来垂涎目光。
角落里,两个人正头碰头窃窃私语,若是被宋梨云看见,定能认出是跟闵乾德一起劫道逃脱的。
“怎么办?四爷跟尖头他们总不能白死!”一个穿着粗布棉袄的男子咬牙道。
另一人也恨恨道:“这可真是胆肥,我们在路上守了一个月不见人,居然自己跑到天香楼来。”
“走,还是先告诉大爷!”粗布棉袄的男子转身出了侧门,往后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