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看见人,宋榛平此时已经来了精神,脚步不停,紧紧跟着抱着小安的男子大步往前赶。
两人走得太快,接连撞到好几个人,惹来几声抱怨:“得奎呢,路就怎么窄,你跑啥,把人家腰都撞痛了呢!”
“大平啊!你又慌哪样,踩我的着脚呢!”
宋榛平一边赔礼道歉,一边往前跑。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清屏镇的轮廓已经出现在视线里,他都没有看见宋梨云的身影。
“奎叔,你在骗我!”宋榛平已经明白了,云儿没有来。
里正爷说二妹妹会跟着队伍逃出来,他在骗自己。
他丢下被褥转身想跑,他要回去找云儿。
宋榛平知道,这是唯一机会。
只要到白天,二叔一家就会死死看着云儿,把她送去薛家,然后活活磋磨死。
见他往回走,宋得奎急得跳脚,一把抓住他就往前拖:“你这个牛筋倔,现在你往回跑,误了官府的事可是要挨板子的。”
挨板子事小。
要是那家里事破了,云丫头跑不脱,宋榛平也落不到好,还是先走一个是一个。
宋得奎从昨天中午知道老爹给自己安排的事,就一直心中嘀咕:得富二哥这人真的是没救了。
不仅拿了得山大哥的官府抚恤银,还得了大房家产。
几个孩子这些年也没有白吃饭,干活挣钱一样不差,可始终得不到善待。
谁都知道,宋老二修房子,花费的差不多都是大房的钱。
现在孩子大了,居然为银子还要卖掉云丫头。
云丫头的婚事有长辈做主,村里都不好管,这一次也不知道云丫头能不能跑出来?
宋榛平被他拉住,只急得脸红筋涨,五脏六腑都要焦了。
“奎叔,云儿,云儿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去镇上。”
宋得奎很是无语,不管云丫头逃没逃出来,自己也只能先把宋榛平带到镇上去。
就在两人拉扯间,一个声音带着笑意传来:“哥,干啥去,我都等你们好久了!”
云儿!
宋榛平猛的回头,就看见宋梨云从旁边草丛里钻出来,一边拍着头上的草叶子,一边打着呵欠,好像已经等待许久的样子。
旁边,抱着小安的瘦高男子惊讶的张大嘴,一脸震惊道:“乖乖,你还真的逃出来了,我还以为是我爹骗人的。
快说快说,你是怎么躲过那两个泼妇眼睛的。”
宋梨云不认识这人,见他聒噪,只转眼看向宋榛平。
宋榛平接下小安,小声道:“你都不认识他了?这是里正爷家的奎叔。”
宋梨云恍然,这瘦高男子是宋里正的三儿子,之前宋里正给自己交代过。
这个三儿子叫宋得奎,平时在镇上当骟客,专门帮忙阉割牲口,还兼职牛马买卖生意,年纪二十一,还没有成亲,是个单身汉。
这次宋里正家同样要出一个役工,宋里正没有出代工钱,而是把他喊回来,帮忙照顾宋家兄妹三个。
听到是里正家的人,宋梨云忙乖巧的喊了一声:“奎叔!”
本来她觉得二十一岁的年纪,自己喊一声奎哥就行。
可同是小石村姓宋,拐着弯是一家,比自己还要高一辈,自然得叫叔。
宋得奎呵呵笑:“云丫头不记得我了。小时候我还背你玩过呢,结果我们滚到田坎底下,弄得满身泥!”
宋梨云大窘:这事恐怕原身都不记得,自己那里知道。
三人说话间,其他人也陆续过来了,一些人看见宋梨云顿感惊讶:“这不是梨云吗?薛家都送聘礼来了,你该在屋里待嫁,怎么到这里来了?”
面对村人的疑问,旁边宋得奎淡定解释:“云丫头成亲时间还早,宋老二就安排她去工地上给人做饭,多少挣几个零用钱。”
哦,这样啊!
宋得奎是里正儿子,他说话还是有一点权威性。
村人马上相信了,又摇头叹息。
以宋老二家婆子媳妇那尿性,大平在家被压榨得一刻不得闲,现在上工地还得带着头脑有问题的弟弟。
对宋梨云这个大姑娘自然不会放过,去工地给人做饭,至少也要挣三四百文。
只是工地上都是大老爷们,言语粗鲁举止无礼。
除了上年纪的婆子,要连小媳妇都不愿意去,更何况一个还没有出嫁的大姑娘。
云丫头去干活,肯定也是被逼的。
乡民们心里同情,可也帮不上忙,最多骂几句宋老二心黑。
此时的镇上,除了小石村,其他几个村要服徭役的也聚过来。
镇外白天摆摊的空地一时间人头攒动,彼此认识的人来往穿梭打着招呼,乱跑成一团。
人群里,还有好几个女人站在一起大声说话,也是别村要去工地挣钱的。
有她们在,牵着小安的宋梨云就不再引人注目。
很快,镇公房的小吏拿着名册出来,大声说着注意事项,可下面混乱一片,他的话淹没在叽叽呱呱的闲聊中。
好在各村带队的都知道这次是去县城服役。
等小吏几句话说完,各村人就在催促吆喝声中,跟在小吏坐的马车后面,乱哄哄开始往县城方向走。
虽然一夜没睡,兄妹三个还是精神抖擞,混在人群里,如同水滴融入小溪,小鸟飞出丛林,欢快奔向辽阔天地。
话说小石村里,宋老二看着服徭役的人渐渐走远,直到最后一点声响都没有,又听旁边几个人闲聊一会,这才无聊的打了一个呵欠,摇摇晃晃往家走。
宋榛平跟丧门星都走了,现在只等薛老爷接人,银钱就全部落入自己腰包,以后宋梨云还得往家送钱。
烦心事一件都没有。
哎!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盼头了!
宋老二心情愉悦,口中咿咿呀呀哼着小曲,思量着这时候天色还早,自己再缩回炕头睡一个回笼觉。
可还没有等他到家,就看见自家院门大开,里面隐隐传出婆媳俩鬼哭狼嚎的声音。
宋老二眉头一皱,心里顿时烦躁起来:老娘这叫的又是什么事?真是一天天的不让人清静。
才一进院,就看见微薄的晨曦下,顾婆子正满地打滚,双手抓挠地皮,撕心裂肺的喊:“天啦!这日子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