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宋里正进屋去,顾婆子也顾不上自己还躺在地上,顿时扯开嗓门就开嚎:“天啦!这还有天理有王法吗?宋老大死在边关,现在又要老二去送死,这是要宋家绝后啊!宋老黑,你这个没良心的,老娘当年没嫁给你,你就一次次祸害我后人……”
跟在后面的小顾氏见她又开始招惹宋里正,也不去扶,而是转身趴在门帘后,偷偷往里瞧。
屋里,宋老黑的脸是真正的黑透了。
他双目喷火,往地上啐一口,怒瞪着四仰八叉躺在炕上的宋老二:“是不是要死了?没死就按手印服役去。”
炕头上,宋老二靠着被垛,闭眼唉唉叫着:“叔,你也看见了,我想去干活,可走不动道啊!”
“少跟我胡咧咧,走不动道!你是断腿还是断手了。”宋里正上前就去扯宋得富。
“哎呦!哎呦!娘,我的头晕,腰痛,要折了咧!”他的手还没有摸上,宋老二就大声叫唤起来。
门帘一掀,顾婆子带着风就冲进来,对着宋里正就一头撞上去:“你要带他走,就先掐死我这个老婆子……”
猝不及防,宋里正被撞得踉跄好几步,幸好被紧跟着进来小顾氏一把扶住才没有摔倒。
小顾氏撇嘴轻笑,言语轻佻道:“娘,你有话好好说,别急坏身子,五叔心里会难受!”
宋里正被撞得心口闷痛,再听到小顾氏的话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小顾氏是顾婆子的娘家隔房侄女,婆媳俩都是一样的不要脸,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宋里正指着小顾氏骂道:“你们一家人就没有一个长脸皮的,老的没教,小的没臊,都不知羞耻。”
天底下哪里见过儿媳妇给婆母摸黑坏名声的。
被里正指着鼻子骂,小顾氏不以为然,呵呵笑道:“再怎么样,当年五叔都是跟我娘议过亲的,这是缘分,叔总不能忘了。”
宋里正脸顿时青红交加,一口气差点憋过去。
今天回家媳妇就说顾婆子又在说以前的事,跟他好一顿埋怨,说他当年怎么就瞎了眼,招惹上这样一个破落货。
到现在老了老了,都是见子见孙的人,还有扯不清的风流债,让自己一张老脸没处放。
宋里正才感觉自己委屈无从说,说一次亲比跳了粪坑还倒霉,一辈子都洗不干净。
三十多年前他家是让媒婆去顾婆子家提过亲,可顾家开口就是十两银子的聘礼再加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
后来他又听到别人说顾家姑娘蛮横不讲理,这亲就黄了,两家连面都没有见过。
没想到才过几年,名声不好的老姑娘顾氏就嫁到小石村,给死了媳妇,留下一个儿子的宋老憨当填房,还逢人就讲他当年提亲的事。
说是宋里正害她误了年纪,好好的大姑娘才当了后娘。
顾氏娘家就在邻村,相隔不过十里,这些事别人都知道,她说的话村里人也只当成笑话来听。
可从几年前宋老憨死了之后,宋老黑又当上里正,顾婆子就越发不要脸。
这些年偷偷摸摸往他家钻了几次,路上遇到就拉拉扯扯,非要把他名声摸黑搞臭,以报当年未娶之仇。
幸好里正媳妇黄氏是同村知根知底的,宽宏大量,除了每次跟顾婆子骂个旗鼓相当,再把宋里正埋怨一番,对顾婆子的行为也无可奈何,只有忍住不管。
宋里正知道再说下去,屋里这两个女人就该说自己是看上那老泼妇,再编排出一堆话了。
至于宋梨云跳水的事,他是根本不敢提。
要是自己再过问宋老二的家务事,恐怕顾婆子要脱下裤子扑过来,赖自己一身骚。
面对这样一家子无赖,宋里正只能恨恨骂道:“后天天不亮镇上就要来带人走,老子也不管你们怎么弄,反正到时候是镇保来领人,看你们还闹不?”
说完这句,转头又对着老顾氏啐道:“娶坏一门亲,败坏三代人,老子当年幸好没有娶你,看看宋老憨这家被你糟蹋成什么样了,祸害精!”
顾氏回口想骂,宋里正已经一把扯下门口挂的草帘,再踹开院门气咻咻的走了。
门口没有帘子,凉风直往里灌,刮得地上鸡毛乱飞。
看着宋里正狼狈离开,一直坐在炕上悠闲看戏的宋老二嗤笑一声:“看把你能耐得,我就是不去,你又能怎样!”
清屏镇距离边关百里,每年都要安排人去关上服徭干活,多少有些工钱,平时也有人愿意去。
可现在眼看就要入冬,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冷。
若是抬石搬砖干活,冻得手脚发僵稍有不注意就要受伤,就成了一个众人都不愿意去的苦差事。
况且宋家老大当初就是这样丢了性命。
事关性命,小顾氏心中忐忑,婆母虽然能拿捏住村中宋里正,可这事是官府出面,她到底还是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婆婆的闹腾上。
“当家的,你说这事怎么办?要是不去人又不给钱,镇上就要来抓人,我们总得有个应付。”
小顾氏见母子俩都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她只能强调镇上要抓人。
能畅快对宋里正进行一通辱骂,顾婆子心情大好,气息舒畅,自信心爆棚,就连浑身疲惫都荡然无存。
她对小顾氏的担心不屑一顾:“怕啥!他宋老黑要敢让老二去服徭役,我就敢说他当年扒过我衣服。”
话虽然是这样说,顾婆子还是心中积郁难平。
她二十五岁嫁给鳏夫宋老憨,两人只亲热了两个月,自己就因为打宋家老大跟宋老憨闹腾,感情立马一落千丈。
等磕磕碰碰怀上宋老二之后,宋老憨就再也不沾她的身。
于是成亲一年不到,顾婆子就守了活寡,看看身边如同木头的男人,再看看精明能干的前任求亲者,自然是心中不甘。
等到宋老憨一死,宋里正又在村里有了地位权势,顾婆子的心更是日日煎熬,夜不能寐,悔不当初。
如果不能隔三差五找到宋里正闹一场,难消心中怨气。
这些年下来,她早已经习惯,自然对权势也没有半点敬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