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死后就找上了那些人,那些围观了你们争执的人,那个故意打开防火门的人,还有那个将烟头丢在纸箱里的人。”
龚墨的声音很平静,他抬起的右手中,多了一本血红色的书,
一丝一缕的黑气正从那个虚影中脱离出来,那些黑气阴寒而诡谲,仿佛充满了叫人难以忍受的负面情绪。
仇恨、怨怼、愤怒、疯狂,还有毁灭。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陆远鹏和邓微还是有一种浑身发毛的感觉,迅速地冒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都想要说些什么,他们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截止到现在,
你总共对十六人下手,
其中有五人因为尝试开门被你所杀。”
龚墨低头看着红书上面的内容,从邓微找到书舍发布委托到现在,也不过才一周的时间,这个沈严的攻击目标竟然就翻了倍。
从他死亡到现在已经过去大半年,论攻击目标的数量和威力来说,只能是中等,并且死亡人数因为沈严所设定的触发条件略有些独特才占比较大。
但实际上,以之前沈严的情况来说,能够成为四级是有些勉强的。
可就在这么一周的时间里,它攻击目标就翻了一倍有余,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必然有什么诱因。
龚墨把红书往前面翻了翻,查着上面的内容,又用手机将这个任务的详细报告找出来——杨德龄,那个故意打开防火门的男人,于九天前死于沈严之手;蒋婷,那个将烟头丢进纸箱堆的女人,
于七天前也被沈严所杀。
“看来你从他们身上获得了很多力量,
作为你心目中罪魁祸首的死亡,你的怨恨应当消退才是,难道他们的灵魂很特别?”
龚墨合上红书,若有所思地看着沈严,轻声问着。
阴气和怨念散去后,沈严的面容显露了出来——那是个憔悴的中年男人,健壮,但略显消瘦,双眼微微有些外扩,让他看上去有一些憨傻。
但此时,它的眼神中依旧充满了仇恨,死死地盯着龚墨,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去看在不远处瑟瑟发抖,仿佛想说什么的陆远鹏两人。
“沈严,你可认罪?”
龚墨平静地看着沈严,晃了晃手中的红书,一股无形的压力包裹着沈严,让它无法挣脱也无法反抗。
它能够感受让它胆寒的气息正从那本红色的书中传了出来,仿佛其中藏着什么可怖的东西,能够将它撕碎、吞没,让它万劫不复。
但它依旧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死死地盯着龚墨。
“……”
龚墨忍不住撇撇嘴,像是有些无奈,片刻后才叹了口气:“沈严,你恨那个客人,恨他故意跟你作对,故意打开常闭式防火门,让火灾迅速蔓延,导致了你的死亡;你恨那些帮他说话的人,觉得他们狗眼看人低,连最起码的公平都做不到;你也恨那些围观的人,你恨他们的冷眼旁观,连出来说句公道话的勇气都没有。”
“门是杨德龄开的,烟头是蒋婷丢的,他们虽然受到了社会的谴责和法律的严惩,可是你觉得不够,所以你杀了他们。杀了他们还不解气,你还想杀更多的人,你想把当时在场的那些人,都杀掉。”
“然后呢?”
“你已经被恶意所笼罩,被恶念所左右,你已经开始攻击你自己设定范围之外的人了。”
谷皇
“而且……他们有罪,那么你呢?”
龚墨耐着性子说着,觉得自从开始“养”鹤珏后,他脾气比以前好多了,以前哪儿有心情跟恶灵讲道理、说因果,恨不能立刻完事儿回去洗澡睡觉。
毕竟大部分恶灵的罪都源于他们自己的恶,而少部分的恶灵,虽然可怜,但它们为了复仇,伤害了更多无辜的人——至少它们没有做到“冤有头债有主”。
那些是非对错,不是他说出来才存在的,他明白,恶灵自己也明白——它们问的“为什么”、“凭什么”,有什么好回答的?
因果,从出现开始,就会一直存在,不是喊喊冤枉、说说委屈就能被一笔勾销的。
龚墨平静地看着沈严,眼神中没有审视也没有鄙夷,只有一种平静到极致的漠然。
“把纸箱堆积在楼道里的人,不正是你自己吗?”
“沈严啊,他们是导致了火灾的发生和扩散,你却是问题的根源,你究竟是更恨他们,还是更恨你自己?”
龚墨说话的声音也很平缓,没有带什么多的情绪,一句接着一句,却并没有咄咄逼鬼的意思。
这一大串话说下来,沈严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它微微抬起头来,脸上闪过了怨恨和不甘,嘴唇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你四十八岁,一直未婚,因为家里有一个瘫痪的母亲,和一个患有痴呆的弟弟。你没有钱娶妻生子,也没有碰到过愿意接受你这样家庭的人。”
“你不上班的时候,也会做其它的工作赚取微薄的收入;你在电影院当保安,把那些废弃的纸箱子都收集起来拿去卖钱补贴家用,这件事你们单位的很多同事都知道,大家甚至会主动把箱子都留给你。”
“可是这依旧改变不了,是那些堆积在一起的纸箱引发了火灾,导致了你的死亡,导致了你年迈的母亲无人照料,病弱的弟弟无人看顾。”
“沈严啊,你的恨,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情。”
沈严的脸上,那些仇恨和愤懑慢慢退去,涌上来的全是痛苦,它抬手捂住了脸,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嚎。
它恨、它怨,可这些确实无法改变任何事实——它恨的是老天的不公,恨的是人性的不善,恨的是际遇的不平。
它更恨的,是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的自己。
“沈严,你认罪吗?”
过了一会,等到沈严的情绪稳定了一些,龚墨才再一次问出了口。
“……”
沈严松开了双手,慢慢地抬起了头来,再一次看向了龚墨。
“认罪……又能怎么样,不认罪……又能怎么样?”
“我已经死了,难不成……还能再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