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灯日夜点着,夜白不晓得来了神来宫多少时日了,一千年?五千年,亦或是上万年?
终日有无名这位仙上的得意弟子时不时地在这长明殿絮叨上几回,倒不觉得时光有多难熬。
日日就在他来时之欣喜,去时之怅然中度过。
他也十分尽心,除了日日添灯油与挑灯芯之外。
长明灯前,春时必有顺时之春花,夏时必得摆一盆精心培育的芙渠,秋时或有时令水果,或有昏昏黄黄几片完整的落叶,冬风吹打着长明殿的殿门之时,外头必要飘几场雪,他总会护着那长明灯,将那长明殿大开四方。
他说,外头的雪花飘得煞是好看,如果她看得见当然是好的,看不见感受一下清洌之雪的气息也是好的。如此方能体会冬日别有一番的乐趣。
仙上大多时候都不在山上,大概是他前许多年为了天界,为了天下苍生操心过多。
如今好不容易讨得清闲,他喜欢云游四方。
他回来的时候,也必得日日来长明殿瞧上几回,也不免感叹几回。
说他这爱徒虽说不记得前世,也不知道这长明灯为何要日夜点着,但他倒是将这长明灯照顾得十分好。
这难道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又感叹缘份之奇妙。
仙上到底是当年一方天帝,他倒是将这一方仙山治理得仙气缭绕之正统,手底下一众弟子一个比一个出色。
所以这仙山之上时不时的就会劈上数道天雷,必是某位弟子历那天雷劫,升了品阶。
无名是仙上最得意的弟子,他当然也历了数次雷劫。
每每他被那天雷给劈得七荤八素之时,夜白总要替他担心上几回。
担心他熬不过那雷劫,还未等得夜白这一缕魂魄结成,他又走了,如此她又得四海八荒去寻他。
又求了仙上,无名在历那雷劫的时候,仙上在他头顶上立一道仙障,帮他挡上一挡。
仙上神色恬淡,让夜白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头去。
又说夜白与无名的缘分还在后头,他断不可能就被区区天雷给劈得魂飞魄散了。
仙上又说,如若他真的那么没用,这魂飞了也不足为惜,倒是辜负了他那数万年为无名结的一缕魂魄了。
果然,不管无名历多少天雷劫,他都能挺过去。
而且他总也没忘记了自己的职责,有时候一张俊脸被那天雷给劈得跟雷公似的,他也不忘记按时来这长明殿添灯油挑灯芯。
他身边的小师妹倒是时不时地为他担心,每每他历了雷劫又跑来挑灯芯的时候。那俏皮的小师妹就在外头担心万分地看着他。
夜白有时也就想,自己不晓得要多少万年才能结得这魂魄,不如让他就收了他这小师妹,以后漫长岁月他也不会如此寂寞。
但他虽说时常与他的小师妹有说有笑的,却从不提及感情之事。
夜白此念头一想,立马又给自己否定了,前世,她眼里容不得沙子,容不得别的女人在他的身边。
如今就算自己只是一缕魂魄,也断不容许他碰除了她以外的女人。
一元仙上再来的时候,夜白就问仙上,无名与他身边这位小师妹,在月下仙人之处是否为他俩牵得一丝红线?
仙上拿眼梢定定地瞅了夜白一眼。
“你在这一方长明殿中,倒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月下仙人有没有给他俩牵红线我不知道,但无名这小师妹却也是你的熟人,他们之间前世就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今世自然也要纠葛一番的。”
夜白一惊,当日火凤与小绿皆舍身跟随无名而去,难道是?
“是火凤?”这元妮的性子如此活泼,倒与火凤十分相像。
哪知仙上却摇了摇头。
“其实,一开始我也不太确定,当年我借了无影祖师的一方宝地开山建门的时候,陆续收了一些有慧根的徒弟,这元妮是我收的最后一位女弟子。说来也怪,她一来就自来熟一般,整日就喜欢缠着无名,无名也不抗拒,与她有说有笑。当时我确实有一些气恼,为夜白不值,亏得我用尽心思为无名结了这魂魄,一切都只是为了夜白一缕痴念。直到那一日我在神来峰与祖师下棋的时候,叹了一口气,祖师倒是看得十分透明。他说我多少万年的老神仙了,这情爱之事还看得不透彻,这元妮与那无名自然是前世尘缘未了,今世千方百计也得寻来。我才明白,一切都只是我多想了。某天,仔细探了元妮的元神,方知她前世就是无名座前一痴心的随从而已。一切有因有果,她可以为了无名失了性命,一番痴心也惹人怜。后来我也看出来,无名只是拿她当师妹看待,并无别的半分意思,想必夜白也看出来了。”
原来这元妮即是小绿。
“仙上,那火凤呢?她当日为我挡了魔王剑,如今她倒是在哪里?”
“你所说的火凤凰,我看或许是凤凰山那位神女吧!以后有缘你们或许会再见。只怕到时又得生出许多纠葛。”
说了火凤与小绿,仙上不晓得哪一根筋没有搭对,居然又提及了当年那位天界殿下。
虽说当年在常阳山,他亦跟随着夜白以身殉情,便他们之间只能是一段孽缘,夜白对他怜惜不起来。
那一日,她亲眼见着天界殿下紧跟着夜白去了奈何桥,连孟婆汤都未曾喝下就急急去往了来世。
仙上说当年天界殿下过了奈何桥,投生在凡世皇家做了皇子。
可他踏遍千山万水,只为寻得与夜白一样的女子。
夜白未曾喝得孟婆汤,亦未曾过那奈何桥,更未曾投生凡世,他当然遍寻不着。
他倒是一番痴心,凡界须臾二十年,亦未曾婚娶,醉倒在洛阳长河边。
一缕魂魄归了天界,天界匆匆二十日,不过是天界殿下历的一番情劫而已。
天界殿下回了天界亦不曾死心,数万年间从不曾间断,四海八荒要寻得夜白的身影。
数万年间,夜白只是区区一缕似有似无的元魂,他当然也寻不着。
仙上说完这一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情与爱,到底是毒药还是美酒?总归都叫人痛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