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留下地址,但那个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帮助秦野的人知道在哪儿。
现在问他是谁,有什么目的显然不合时宜,但秦野确实有些好奇了。
街上那些追捕他的联邦人和帝国人同时消失,这表明了那个公主殿下的态度,所以他很轻松地就来到了指定地点,一栋较为偏僻的别墅处,周围异常安静,秦野疑惑地道:“帝国尊贵公主殿下的住所这么简陋,还没有任何安保措施?”
电子音道:“像她这种大人物,有无数不想在众目睽睽下办的事,一大堆丑恶的秘密,有两处秘密居所很正常,毕竟要是她现在还在总督府给她安排的大酒店,隔天全世界就都知道,帝国找到了一个失散多年的私生女了。”
秦野想了想,是这个道理。
“而且就算是她,在萨塔克能动用的资源也有限,做得太过火就会被人闻出味来,或许这是为什么她愿意和你谈一谈的原因,你没有杀人,这很好,可失态只要升级或者说失控,她就会变得非常被动。”
因为不久后的节日和和平峰会吗?
秦野走到了大门前,大门敞开着,他就要往里走,那个银发狼面具女士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拦住秦野:“摘掉眼镜和终端。”
眼镜那端表示没有意见,秦野只得照做。
来到会客厅,秦野终于见到了那个帝国公主,见到她的瞬间,秦野有些恍惚,幻觉中看到了伊丽莎白的未来,两人一些特征是多么相像。
不过她的姿态,她眼中的精光和笑意多少能显现出,她绝对不是伊丽莎白那种好打发的小女孩。
事实上,无论是谁都绝对不会,不敢轻视秦野眼前这位,秦野心中只是隐隐揣摩,因为他是外来人,而其他那些哪怕同样位高权重的人更知道,优莱的手腕,优莱的力量,她一念之间能决定多少事,能影响多少人。
“请坐,秦野上校。”优莱笑着道:“真的很难想象,这些年永恒战舰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一位这么年轻的先生的称呼前面挂上了上校这样一个头衔。”
秦野坐在沙发上,轻松地同样笑道:“那只是一个玩笑,如果我真的把自己当成上校,第一个把我关起来的应该是联邦军方。”
他没有问伊丽莎白去哪儿了,因为他已经听到了少女轻快步伐发出的声音,一阵香风掠过,她坐在了秦野身边。
她对着秦野甜甜一笑。
笑得很开心,看来没有被虐待,秦野腹诽,他在牢里可就不是这样的,殴打虐待,如果时间足够那些警官什么招式都想用在他身上。
思绪间,秦野把这些诉诸于口:“看样子你过得不错,我在牢房里到现在可能足有一整天没有吃过半点东西,喝过一滴水了。”
伊丽莎白还没搞清楚状况,倒是她名义上的姐姐门儿清,礼貌地笑着:“我猜就是这样,所以我事先准备好了一些茶点,请稍等。”
说完,她居然是起身亲自去后厨端茶送水。
优莱道:“这座宅子里没有仆人,没法准备一些手工茶点,多担待。”
她做事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不像帝国文明金字塔顶端的皇族,平易近人地难以想象,她又解释道:“我对萨塔克的人和事不甚了解,对他们的行事风格更是知之甚少,他们大概误读了我的意思,我下达的指令是让你在这段时间避免与人接触,他们却解读成了不要让你开口。”
秦野明悟,感慨道:“你本没必要跟我解释什么。”他很明白,一个真正位高权重的人不习惯更没必要解释,她做对了还是做错了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秦野处于绝对的解释,这场谈话连谈判都谈不上,只要她想,这可以是施压甚至审判。
优莱只是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秦野是真饿了,不过面对对方,多少食不知味。
片刻过后他放下茶杯,象征着交谈正式开始,他道:“我原以为伟大存在最多就是一把剑,一个能量源,没想到还能是一颗……星体?”
“伟大存在,正是我急着将她寻回的重要原因。”优莱道:“一把剑,一个能量源,你我双方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说明你知道伟大存在对我们帝国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我便直截了当地问了,神话长剑是否依照传承,寄宿在你的身上?”
优莱的目光投向伊丽莎白。
“在接触到它时,我确实有这样的感觉,很难描述的感觉……可按照你方法无论怎么尝试,我都没办法再感应到它的存在了。”
优莱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似乎有些失望,更多的是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复杂。
这时秦野问道:“永恒战舰的核心是联邦从你们手上抢过去的?”
“不是,它的存在,联邦是如何获得它的,从来都是一个谜团,一个被掩盖的秘密。”
两方都沉浸在若有所思的状态里,只有伊丽莎白轻松地吃着茶点。
起码就她来说,优莱是她实际意义上,血脉相连的姐姐,待她真如亲人一般,她没什么好忌惮和避讳的。
随后,优莱抛出第二个问题:“你的父亲是谁?”
秦野悚然一惊,不等他接话,伊丽莎白便神色黯然地道:“……我不想说。”
秦野差点没绷住表情,喉结一动,他真怕这个傻白甜什么都不想,张嘴就把萨塔克的名字抖出来……那真的很难想对方会做出什么反应,毕竟秦野可是知道的,斯诺和萨塔克的结合可不是出于什么凄美的爱情故事。
关于圣泰伦发生的事,有太多太多的隐秘不能被外人所知了。
他及时转移话题:“皇室成员都有资格继承伟大存在,为何不从你的其他兄弟姐妹入手,总不能你们皇室那么多兄弟姐妹人手一个伟大存在吧。”
这算打探,试图知道对方的底细,优莱当然不会轻易透露,笑了笑:“我听说圣泰伦末期是以聚集地形式存在的,我以为那里的每个年轻人都或多或少缺乏与人交谈的经验,没想到你却滴水不漏,这很好。”
这话多多少少有点拐弯抹角说小公主缺心眼的意思。
秦野没有说话,他要是透露了自己的真实来历,那可多少也有点缺心眼了。
好在她没有继续去问那个问题了。
接下来才是她的真正目的:“我要将伊丽莎白,接回帝国。”
秦野眼睛微眯,伊丽莎白也吃了一惊,正襟危坐起来打算说些什么,被优莱打断:“不要着急了,你们都应该明白。”
“这是出于现实考量,我的妹妹失去了一切,初次踏足陌生的世界,说的难听一些,你们根本无法给自己应有的保障,你们甚至没有一个合法的身份,下城区就像一个泥潭,只要落入泥潭里,越是挣扎便越是无法脱身,我相信你们对此已经有了切身体会。”
秦野笑了笑道:“那更现实的考量呢?”
优莱抚摸着茶杯的杯体,高深莫测地道:“无非是一些皇室颜面之类的琐事。”
秦野语气平静,但说出口的话颇有些不善:“恐怕对你来说,刚刚那些才是微不足道的。”
“我不否认。”公主殿下坦然地道:“但我恰好对联邦古文化有所涉猎,我很喜欢这样一句古语:君子论迹不论心。”
秦野有些讽刺地道:“我们又怎么确认你是君子?血缘是世界上才是最无聊的泥潭,大部分人永世不得脱身,仅凭血缘就试图获得信任,让人乖乖跟你走,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点?”
从始至终,优莱脸上那种莫测的神色就没有消退过,但秦野却感受到,她的状态有些不一样,或许是动怒了。
“你可能误会了,我不欠你什么。”她一如往常地道:“就像你说的那样,我本没必要向你解释什么,世界上谁又有资格向我讨要一个解释?她同我血脉相连,我对她有责任,而她对你的情感则是我愿意和你对话的唯一理由。”
“你不是她的监护人,就算你是她的监护人,你完全无法保障她的生活,更无法承担起她应有的人生,哪怕在法庭上审判,你又有什么筹码和我争夺抚养权?”
“所以我面临最大的问题,不是如何取得你的信任,而是如何取得她的。”
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聪明,她一席话几乎句句戳在秦野的痛点上,秦野确实没什么筹码,实打实的穷小子,更过不去血脉这一关,这种情况下对方还打算先讲道理,确实已经很讲道理了。
他唯一的筹码就是伊丽莎白的态度。
这时,秦野看到的却是少女若有所思的神色。
秦野也只得叹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时伊丽莎白的发言却出乎意料:“如果我不愿意呢?你会不考虑我的意愿,强迫我吗?”
这话问得可太直白,太恰到好处了,让优莱一瞬间哑口无言。
她斟酌着道:“你的意愿可不是一件小事。”
这就是太要脸的弊端,这位公主殿下的温和下隐藏着深深的高傲,像她这种人哪怕位高权重也不屑于过于露骨的威胁和下作手段,这绝不是装模作样,是一种人生信条和行事准则,同样是她做事必须有所保留,能被利用的地方。
“与你同行,意味着我失去自由吗?”
又是一个非常关键且难以回答的问题,伊丽莎白天真,但是不傻,这才是她的问题非常难以回答的原因。
“部分自由,换取部分权利,向来是对等的交易。”优莱回答道,她抿了口茶,似乎对自己刚认的妹妹感到头疼。
“我用小部分自由,换取小部分权利,如果你真的能保障我的自由,那我就跟你走。”
优莱忽然笑了:“那如果我强迫你呢?你会做什么?”
伊丽莎白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秦野,秦野低下头,隐隐约约带着丝疯意地道:“你可以把我说的当成不自量力,当成无能之人的疯话,不过我保证,只要你敢那么做,除非你今天能保证不让我走出这扇门,不然,未来你或者上升到帝国,都会迎来张最可怕的报复。”
优莱似笑非笑,像是怜悯:“如何报复?你认为,你一个人的力量能够给整个帝国带来很大的麻烦吗?”
秦野抬头,咧嘴笑得很放肆:“其实我在你小的时候就见过你了,那个时候你才五岁,穿着华服站在宴会厅中间,很可爱。”
“那年当今的女皇刚刚回到皇都,她也在场,她在天台和当时的高塔法师霍华德?霍伯特也在场,两人有过一次简短的交流,霍华德跟我说他很尊敬拜卡恩女皇陛下。”
说着,他拿出了那枚蓝宝石戒指。
“那里的长辈还告诉了我非常非常多过去的辛秘,那些辛秘就像厚重的书款,让我心向往之。”秦野道:“或许你也可以不让我走出这扇门,不过这些故事必定不会蒙尘。”
优莱沉默了,秦野也沉默了。
许久之后,优莱放下茶杯,优雅地道:“真是没有想到……不过,奉劝你一句,太过相信那个人你会吃大亏的,你最好永远保有那些故事,否则,隐秘的故事一旦人尽皆知,谁都会很难堪,届时,它们就将不再是你的护身符了。”
秦野暗中松了口气。
让她误以为自己和暗中协助者有信息交换作为筹码,让她投鼠忌器是秦野刻意所为,可他真不知道那些东西能威胁对方到什么地步,有可能卵用没有,有可能效果拔群,还好他运气不错。
如果故事威胁不到她,能够给联邦科技带来好处的普罗教授文档还能最后一试。
“我要和他单独谈谈。”伊丽莎白撂下这句话。
……
两人并肩走在无人的街道上,许久无言。
“我的回答是,不。”伊丽莎白很突兀地道。
“什么?”
“关于那边,你所说的,让我将人生交给你,我的回答是不。”伊丽莎白目光轻视着前方,冷淡地道:“你是个坏人,我是知道的,如果把我的人生交给你,你还有还给我的道理,难道不是任由你揉捏吗?”
秦野沉默一会,扯了扯嘴角:“你终于长大了。”
但忽然,她脸上的冷淡又一扫而空,灿烂的像上面的星星:“我不能落入你手里,但是和你并肩而行就不能一并而论了。”
秦野一顿,知道他被耍了,有些恼怒地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伊丽莎白狡黠地笑着:“你不是很喜欢这么说话吗,欲扬先抑?”
原来是报复……
她快步走上前,正对着秦野,指着自己的眼睛,认真地道:“我眼睛里看到的世界太窄了,在圣泰伦,我的全世界只有那个小小的聚集地和无边的旷野,在这里,我躲在你的身后,把身心关在一个不足百平米的小房子里,不去看,不去听,不去走。”
“我鼓足勇气才去翻开那些书籍,那些报纸,一页接着一页……他们的担忧是有道理的,世界确实很大,我也确实见的太少。”
“但你从来都是叛逆的。”秦野复杂地道。
“是,所以我不能跟在你后边看你想给我看的东西,现在不行。”伊丽莎白垂下眼帘道:“我希望你能给我些时间。”
秦野没有说话,伊丽莎白便好像误会了什么,有些不安。
随后他道:“你玩不过那个女人,一步错,你就永远是伊丽莎白公主殿下,而不是现在这个可以自由展望未来的女孩了。”
“你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不是吗?”
“你倒是相信我,不过,如你所愿吧。”
这时,两人都停下了脚步,四目相对秦野有些摸不透这样背着月光,那神色后的女孩在思考着什么。
她问道:“你还记得,永恒战舰最后时发生了什么吗?”
秦野耸肩:“我都快被炸成几坨碎肉了,还能有什么记忆?”
然后少女踏前一步,揪住秦野的衣领,让他低下身子,秦野只觉得某种柔软贴上了他的嘴唇。
一触即分。
“就是这样一件事。”
女孩走到他身后,背对着他,所以秦野内蒙看到她的表情,只能隐约从昏暗灯光下看到晶莹的耳垂在泛红,声音微微发抖:“请一定,一定给我些时间。”
……
女孩慌慌忙忙地走了,只留下秦野一个人,突然失笑,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大灰狼被小白兔给占了便宜?稀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