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城区,地下,废弃交通铁道中。
下城区的罪恶被压缩在了此处,或许是因由怨气,或许是出于走投无路,这里相较于往日的下城区门酒吧,浓度都要上升了不少,糟乱的蝇营狗苟比那日秦野在另一处见到的有增无减。
这里是街区仅剩不多位于地下的据点,地上的生意不好做,街区们依旧手握许多私人地皮,但在那个谢尔比·科里昂同城市安全局、治安署联手的情况下,他们连自己家都觉得变得陌生,就算藏在宅子里,做些生意,也一样会被莫名地揪出来。
他们在这世上,在这下城区好像是个没有隐私权的透明人,他们去情趣用品店买了什么玩具都会被知道的清清楚楚。
下城区的所有人都变成了敌人,那些孱弱无力,命不久矣的流浪汉迸发出让人难以理解的行动力,被组织起来,走街串巷,成为了一双双可怕的眼睛,他们寸步难行。
所以尽管街区的势力依旧成规模,却总感觉力不从心,举步维艰。
这里是他们唯一的“净土”,只有在这里,他们才能享受到真正不被打扰,无人监视的安宁,虽然带着点走投无路,得过且过的姿态。
好在,最近他们终于组织起了一次有效的反击,这是他们胜利的曙光,下城区尽管看上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代旧人换新人,往日不再,辉煌陨落,可他们都看得真切,这个地方,谁赢他们就帮谁,谁的拳头打,他们就站在哪一边,谢尔比·柯里昂那边站着多少墙头草,只要他们能摆出更大的拳头,一切都由他们说了算。
下城区,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地方。
今天街区首领齐聚一堂,便是要商谈接下来该怎么做,怎么样把拳头捏的更紧,更大。
黑潮的首领名叫切斯特,他从刚刚的地面阶梯走下,闻着呛鼻的刺激复杂味道,看着数周如一日的混乱景象,眉头深皱。
他不是最后一个,还有不少同行人,门口的侍者拦下他们,身份相差悬殊,也并不影响他尽忠职守。
“各位先生,劳烦等待片刻,取出身上所有具有通讯性质的设备,我要用仪器扫描各位,保证摧毁所有通过这个楼梯的所有电子设备,以免各位随身携带的重要设备损坏,请提前取出。”
这个规矩是街区定的,也是他们勒令其严格遵守的,为的是信息安全,免受监视的,可当他切斯特看到这侍者不卑不亢的神色说着一串“屁话”,心底不由得来了一股无名火,阴阳怪气地道:“是不是我撒个尿还得摇铃让你跑过来,你拿着东西把我小兄弟扶住,免得我放出来的水涉嫌泄密?”
几个首领哈哈笑了起来,说来奇怪,这无名小卒依旧保持着那副平静的神态,其他首领笑过后竟也不再刁难,而是任由他动作,然后由他人领进了会议室。
说是会议室,其实不过是搬到了月台上,稍微大点的车厢,里面所有摆件都被掏空,摆上一个不伦不类的长桌,不大又不小。
有人早已在此等候,而后来者发出了和前者一样的愤慨声,切斯特道:“我们要来这种鬼地方多少次,你们当真是一点心气都不剩了?”
回话的是“工匠”的首领科菲,一个年老身穿长袍的女性。
她笑着道:“别着急,不差这一天两天。”
“我他妈怎么能不急,火烧眉毛了,婊子!”切斯特骂道:“知不知道那个谢尔比·柯里昂当街一下就把我们的人心脏给掏了出来,我们的人在这鬼地方嗑药上床,那些穷鬼的钱哗啦啦的进了我们口袋……你真他妈以为这是什么好事?!在这里再憋上三天,那些家伙都死在这儿,然后发臭了!”
“你是明白人。”科菲不恼,道:“不过这就是我们这地方,不要以为他们没用,事实上,他们现在的疯狂,就是在培养我们的未来,培养改造人。”
“要成事,就要靠改造人。”
这时,所有街区的首领都已落位,没人去提,但会议已经正式开始,所谓的下城区议会就在这么一个临时搭起来的草台班子里展开。
“改造人对谢尔比·柯里昂不起作用,你们都看到了。”切斯特泼了盆冷水,而且他完全不相信这群人能称上什么未来。
科菲道:“是对谢尔比·柯里昂没有作用,但不是对门酒吧没有作用,我们对垒的目标是门酒吧,不是独独他谢尔比。”
“他再强,也阻止不了钢铁洪流踏平门酒吧,告诉门酒吧那群废物,下城区到底该听谁的。”
这时,另外一个街区首领忧心忡忡道:“可我们真的没时间了,那个家伙被谢尔比生擒,暴露的太快,现在被送去了城市安全局做全面检查,恐怕很快就会发现那些问题,到时候,我们要面对的恐怕就不只单单是门酒吧或者谢尔比了,还有联邦人,如果秘密彻底暴露,甚至可能有帝国人。”
科菲不急不缓地道:“所以我们才需要加快步伐,这个会议我认为不该只是我们在开。”
说着,她站了起来,拉开车厢门,领着众人走了出去,在众人的目光下,虽年老却矫健,一步跳上了车厢顶,振臂一呼:“各位!”
她的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引人注目,虽无法完全让那些过于沉迷,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家伙回魂,不过没关系,能被她叫醒,自主看向她的,才是她所需要的。
“各位,你们来到这座避难所,已经足有两周了吧。”科菲道:“你们没有听错,这里就是一座避难所,一个外来人从天而降,占据了门酒吧,侵吞了我们的生存土壤,原本,门酒吧一直是我们的生息之地,这片土地的所有养分,本该都是属于我们,我们后代的。”
“这个卑鄙的外乡人不光夺走我们的土地,还要赶尽杀绝,我们变成了见不得光的过街老鼠。”
众人一愣,神色逐渐改变。
“想想看,各位。”科菲的声调逐渐变得高昂:“我们在自己的家里,活的像过街老鼠,我们做不了生意,无数眼睛在光天化日下盯着我们,我们甚至被迫远离了人际交往,远离了一切电子设备,套进了这牢笼里,你们有两周不得踏出这里半步了。”
“可以预见的是,谢尔比·柯里昂一天不死,你们一天不得从监狱里刑满释放,你们能接受吗?”
听她说话的众人面面相觑,被浸泡在药物里,日益麻木,逐渐坏死的神经忽然开始有了灼烧之感,逐渐地,愤怒在人群之中传递。
科菲盯着一个方向,好像盯着所有人,一字一句地道:“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不、接、受!”
“不接受!”
“不接受!”
“我们不接受!”
人群突然沸腾了起来,这句话同样在人群中传唱,仿佛唱出了回声,声浪简直要掀开整个地下。
科菲也不催促,等待他们回到现实,发现自己依旧没有办法脱离困境,情绪马上就要冷却时,她又继续道:“现在我们有一个机会,一个夺回自己家园的机会,一个让自己变得超凡又强大的机会。”
她一声令下,一排十个改造人整齐地从隧道阴影中出现。
“我来介绍一下,我们的最新技术,最该被介绍的,当然是我们研发出的,一比一还原的人体神经,就算是钢铁之躯,也依旧可以保留人应该有的敏锐和触感,这极为重要。”科菲道:“随后,我们可以活动强大的力量,不会老化的躯体,我们挥挥手就能拍倒一面墙,钢铁贱人的机枪也打不穿我们的身体,我们可以和法师一较高下。”
气氛更加热烈,人们新一番话变得狂热,而切斯特坐在后面,冷眼旁观,差点笑出声。
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是商人,喝人血吃人肉的商人,此刻却能在耳边听到这么一番话……他总算知道科菲为什么坚持要把这些人在这关上两周了,一方面,要榨干他们的钱,让他们待在这里,捆住手脚是最好的,等榨干了钱,等那份劣化矩阵药剂推入每个人的血管,他们就有了其他的利用价值,简直是在养肉鸡,这些肉鸡脑子不清醒,最好糊弄,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开诚布公地说,讲完了它的优点,我得说说它的诸多限制。”
“孱弱的人,年迈的人,人体有诸多禁忌症的人,都无法接受改造,我很遗憾,也很痛心,我为什么无法舍弃这幅老朽的躯体,重新变得强壮。”
“但我相信,在座的各位有很多有资格,有能力扛起这钢铁洪流的大旗……夺回家园!”
“夺回家园!”
于是人们又开始传唱这句口号,好像着了魔,群情激奋,高昂无比。
科菲转过身去,闭上眼,露出陶醉的微笑。
改造人们适时地展露“肌肉”,对她来说,要让一群肉鸡听话,易如反掌,时机成熟,是时候让他们看看,未来是属于谁的了。
就在她醉心于自己营造出来的热烈中时,她耳边的声音忽然越来越低,就好像她在用终端观看一部电影,在高潮处,有人极不识趣地调动了音量,她疑惑地睁开眼,回头看去,人们依旧在怒号,她甚至可以看见他们吐出的唾沫星子。
但,声音呢?
科菲猛地警觉,跳下车厢,同样的,其他街区领袖也发觉到了异常,一边工匠的副手派罗警觉地拿出一把手枪,手枪只是形式,作为工匠,这自然是一个法术触发器。
当他拿着这手枪四处张望时,骚动的人群也发现了问题,他们茫然地互相对视,似乎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像是突然聋了一样,就在这诡异的静音世界里,突然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叫鸠占鹊巢?”
“你们就像占了鹊巢的斑鸠,时间一久,真把自己当成了喜鹊,强盗抢了土地,毒根深种,驱赶原主人,不过像你们这种人,我真见得多啦。”
这时,派罗想起来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他这辈子,就没有像此刻这样,听到过如此清晰的,如此令他厌恶和胆寒的声音。
果断到几乎可以用发疯来形容,他巡着清晰无比,来路明白的轨迹扣动了扳机。
枪膛内流过一丝魔力,扣动扳机的瞬间,这特化过的魔力激活了法术矩阵,弹匣处装着的并非子弹,而是一个微型电浆瓶,激活的法术矩阵开始抽取电浆,电浆经过一个转化器,分解成活性的魔力,形态像一个线圈,从里到内不断收缩,然后激荡。
这一切进行,不过呼吸之间,再下一瞬间,激荡到顶点的魔力浓缩成了一根闪电箭,激射而出。
但他的狞笑甚至还没来得及出现在脸上,他便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变成了一个聋子,法术发射的反馈震感确确实实地回到了手上,但雷元素的咆哮声他却完全没能听到。
随后,他看到自己的手臂处出现了一个漩涡,悄无声息,扭曲着他的血肉,然后爆染开来。
派罗还是没能听到任何声音,只有剧烈的疼痛忠实地回馈给了神经。
他最终只来得及在回馈彻底到达神经前,几乎用命扯出最后的声音:“是谢尔比·柯里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