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沈希铭偏头低下,眼神幽冷无光。胳膊脱臼的疼,撕扯着他的神经。这一耳光算不了什么,胳膊脱臼的疼,也算不了什么。
“没用的废物!”秦芸面无表情地甩了甩发麻的手,“滚!”
沈希铭抱着胳膊,无声地绕开叶连城。
“你就非要置人于死地,才甘心?”
叶连城语调冷了下来。
“连城,你也认出来了吗?”秦芸笑着握上了叶连城的胳膊,“那个野东西。当年就是他,害得囡囡一病不起。甚至……”
她故作欲言又止,甚至有几分哽咽的意思。
与刚刚的蛇蝎独断的模样全然不同。
“我也是气不过才……”
“那孩子是个律师,你有几个公司够他端掉的?”
“所以说,杀掉他才对嘛,你刚刚干嘛要拦我呢。”
“秦芸!”叶连城怒目而视。
秦芸被他一吓,也怔住了。
良久,叶连城拂开她的手,长叹了一口气。
“你这是在犯法你知不知道?”
秦芸思忖了片刻,仰头大笑:“哈哈哈!犯法?你是说杀人,还是说我们一起赚的钱啊?”
这是她听过最有趣的笑话。
她走到叶连城的正面,悉心地替他整理好西装的褶皱,轻踮脚尖,在他耳边细语。
“你不也乐在其中么?”
叶连城黑色的眸子沉了沉,就像黑夜的云,愈加阴沉压迫。
秦芸慵懒地提起手腕,端详着手指的红色指甲。
“有时候我也真是佩服叶清,吊着一口不上不下的气,能活到现在。”她红唇烈艳,危险却不失蛊惑,笑道,“我是后妈也就算了,你可她亲爹啊!”
“双眼失明,精神崩溃,狂躁不安,以泪洗面,送进精神病院,哪样没你的份儿啊?”
“她随便捡来条狗,都比你有人情味。”
从开始秦芸的故作亲切,故意接近叶清,到进入叶家,针对叶清,折磨叶清直到她患上严重的抑郁症和躁郁症,再到串通医院,把叶清送去精神病院。
这些,叶连城——叶清的父亲,他全部知道。
他对自己女儿所遭遇的一切,都袖手旁观。
“你明明已经知道是我假怀孕,故意诬蔑叶清;你明明知道我看不惯她,折磨她;也明明知道她没有精神病,联姻也并非她心之所愿,你明明知道离婚是最好的选择!”秦芸笑得张狂妩媚,“可你却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呀?”
越缠越多,越陷越深。到最后,自己也是黑的。
“哈哈哈——”秦芸见他一言不发,笑得更大声了,甚至眼里透出阴骘的光。
她压低声线,额头的青筋因为兴奋而凸起,字字刺心:“因为你更爱钱。”
叶连城皱了皱眉头。岁月如刀,刻印在脸上的痕迹愈加明显。
秦芸讥讽:“要说薄情,还得是你们男人呐。”
那时,叶氏忽然遭遇资金危机,迟迟无法扭转困局。叶连城需要找到新的投资方或者合作新的项目来周转公司。秦芸是做美妆行业起家的,但也只是无名的小公司,比不得叶氏这样的名牌大家。但秦芸的野心并不止于此。她主动找上了叶氏,表示愿意合作。
她可以提供周转的资金和项目,但条件是,入股叶氏。为了牢固这种合作关系,秦芸提出了结婚。用法律的手段绑定的合作关系,要比任何合同和承诺来得更加可靠和坚固。
叶连城能够答应,她一点也不意外。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
之后,叶氏顺利度过危机。秦芸也如愿成为了叶氏的股东之一。
但股东就是股东,成不了企业的掌管人。在南城的贵圈之中,在那些高高在上权贵之中,她却只能以叶氏总裁夫人,不,应该是二婚夫人的身份占得名头,而不是以秦芸的身份得到大家的尊重,钦佩。叶氏姓叶,未来也只能传给叶家的人——叶清。而她秦芸,始终是个外人。圈子里的人哪里会记得,是她秦芸帮了叶氏,才有叶氏逆转局面的翻身仗。
没有她,叶氏早就倒台了,哪里有他叶连城今日的风光!更没有那个晦气丫头什么事儿!
既如此,这个身份值钱,便将叶氏总裁夫人的身份用到极致好了。
她在南城的各行各业开辟领域,占的一席之地;与上层阶级的权贵建立关系网,利益网,借机开拓海外市场。有的钱,在国内不好赚,赚不得,但在国外就不一定了。
赌博,贩毒,色情交易……
什么娱乐公司,明星公司,不过是打着造星的皮,干着下三滥的勾当。
也就只有叶清那种傻子,还有那些自我感动的粉丝大众,才会把那些练习生,小明星的梦想当回事儿!
当然,她能顺风顺水到现在,也少不了叶连城的打点。
叶氏那些人,也是天真得可以。真以为叶连城是去海外处理子公司的事儿吗?
只是幌子罢了!正当渠道能赚几个钱?
没有她的这些市场收入,叶氏能如此长青吗!就算叶氏给她掌管,也是理所当然。
如今,她虽不正面与各个企业大家打交道,但暗里,任是谁心里都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她想办的事,想赚的钱,没有哪个实现不了。
但秦芸也实在不喜欢和她唱反调的人。
叶清是一个,教唆叶清反抗的江司越也是一个。
当初她就应该除掉江司越,也免得现在这么多麻烦。
一条野狗,以为仗着郭氏就能不知天高地厚!想翻她的天,怕是下辈子都不够本的!
就算她今天杀了江司越,他郭谨然也不敢怎么样。
反倒是叶连城突然回来,救了那小子一命,像是抽什么筋,还和她说起什么可笑的仁义道德了!
“你以为把叶氏交给叶清,叶氏就能干净了?”秦芸冷笑一声,“我要是玩儿完了,你躲不掉,叶氏也躲不掉,你的小女儿,叶清更脱不了干系!”
当叶连城把叶氏股权转给叶清,让她接管叶氏时,秦芸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但时局所向,她当时也没办法。
但要是就此想把叶氏和叶清干干净净地和他们割断……休想!
叶连城说道:“我会处理。但如果你再惹事,就自求多福吧!”
他救了江司越,除了因为叶清,更多的是不想和江司越彻底撕破脸皮。江司越的秉性,叶连城早在八年前就领教过了。
秦芸设计陷害叶清失明之后,他想找个信得过的人待在叶清身边,至少要保证叶清顺利地做完复明手术。但是叶清的状况比想象得更加严重,他找的人,待不过三天就主动辞职了。反而忽然有一个叫白黎的年轻人,说自己需要钱,想来试试。
这一试,还真就找对人了。在他的陪伴下,叶清的身心状况逐渐稳定,甚至有好转的迹象。叶连城心里是感到欣慰的。如果没有之后秦芸的百般刁难,或许他会让白黎一直留在叶清身边。
后来,白黎被赶出叶家之后,叶连城本想着灭口的。
但白黎的一句话,让他没有下手。
“叶叔叔。”
“她想活下去。求你,让她活下去。”
那夜雨下的很大,少年双膝跪在雨水里,一直磕头。
每磕一次,叶连城都能觉知到地面会震动一次。
一直磕,一直磕,额头的血,混着雨水,糊在少年的决然地脸上,顺着下颌滴在了雨滩里。
后来,他答应了,答应了把她送去国外治疗,生活。
代价便是。
桥归桥,路归路,只当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他,必须保证今后都不再出现在叶清面前。
叶连城没想到的是,白黎区区几个月的陪伴,竟在叶清心底种下了如此深的根。震惊之余,他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也许他是不想承认自己觉得庆幸,庆幸有白黎这样一个人,拉着叶清一点点从悬崖退下来。
也许,是因为……他作为父亲,却配不上“父亲”这两个字。
杀了江司越对叶连城现在的局势来说,只有好处。况且还是借秦芸的手,没什么不好。
在壹恒律所被砸的那一天,叶连城接到了叶清的电话。
他的女儿,很少给他打电话。看到电话备注:女儿,他的麻木了很久很久,已经记不清什么时候已经失去感知力的心,忽地柔软了几分。
“是不是你干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冰冷。但他是熟悉的。
“什么?”
“你果然……”
叶清苦笑一声,眼眶含泪,试图平复情绪。不用太多字,她的父亲,她怎么能不了解?
只是她自己不愿醒罢了。
叶清垂眸,看着桌子上的照片,壹恒的大楼被砸得稀巴烂。
江司越的电话,打不通。
秦芸,也一样。
她不知道该打给谁。
“小清……”
“人在哪?”
“小清你在说什……”
“我问你人在哪!”嘶吼之后,她的呼吸都在颤抖。
接着,便是一阵沉默。
良久,叶连城沙哑地说:“那孩子,对你来说很重要。”
叶清眼眶通红,隐忍的眼泪模糊了视线。
“他在哪儿?”
她没有回答叶连城的问题,但这句反问,已然说明一切答案。
“我还在回去的路上。”
“要么带我去见他。”叶清呼吸冷了几分,“要么,我带警察去见你。我不介意搭上我的下半辈子,陪你们坐牢。”
半晌,叶连城让步。
“你不方便出面,派个你信得过的人来,把江司越带回去。”
代价是,她必须回到叶家,并且制止江司越继续查。至于秦芸的公司,还有海外的公司,都不需要她插手。既然把叶氏给了她,她就只负责管好叶氏。
但如果江司越再插手,下一次,是死是活,他也没法保证。
……
“江律师,那个黑衣人,是不是认识我们?”
医院的病房里,医生在开单子。
从废弃大楼出来后,倪月就赶紧带着江司越到医院了。
江司越顿了顿,敷衍了一句:“不知道。”
倪月若有所思,半信半惑地点点头:“哦。”
“并未伤及筋骨,缝几针就行了。你拿着单子先去缴费吧。”
倪月接过单子,心不在焉:“哦。”
医生把单子递给倪月,转身去拿消毒工具。
缝完针,江司越小声问倪月:“叶清派你来的是不是?”
倪月没有否认。
她刚好在公司里开组会,研讨角色,就半路被派了这个任务。
能和黑衣人过两招,除了对方本就让招了,其实倪月自己也因为角色需要,练过一段时间散打,但是时间太久,她生疏了不少,更没办法和专业的比。
江司越诚心说道:“谢谢你今天救了我。我受伤的事,不能告诉她。拜托了。”
倪月点点头。
“但是江律师也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江司越:“你问。”
“沈希茗他……到底怎么回事?”
江司越一怔,棕褐色的双眼深邃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