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头船每日都上演着激烈的打斗。
不是为了抢夺修炼室，就是为了杀人夺宝，东家拿了西家的东西，西家又找东家复仇，如此循环。
被杀的人多了，龙头船里到处弥漫着血腥味。
牧云初原本想好好修炼，多练习怎样用天道法则搓线，或者扩大识海、多炼丹，但总有人要跟她过不去。
不时有人找上门来，要她交出神道的修炼功法。
每当这个时候，沈星澜便会出手，将他们赶出去。
几次之后，牧云初从原来的莫名其妙，渐渐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她踏入龙门时，龙门发出的光并不是代表灵道的灰白色，而是代表神道的金色。
当了解前因后果之后，牧云初也疑惑了，她修炼的是全属性心法，并不是神道心法。
神道该怎样修炼她都不知道。
再者，她自身的灵魂也并非源自神界，无论是从哪方面看，都应当与神道毫无瓜葛才是。
难道是识海中的几个神器的存在，影响了龙头船的判断？可神器不是不能用了吗？
又或者，是因为她身上具备的大量功德？
牧云初认为，是最后一个的可能性最大。
所以，当又有一批人进来让她教出神道的修炼之法的时候，甲板上，重重围堵之下，牧云初大肆发表了一番“要做好人，行好事，积功德”的演讲。
“善行铸道，功德为基。大家不是想知道我是怎样修炼的吗？那就是多做好事，多积功德！”
场面一静，众人面面相觑。
作为修行之人，《因果论》大家都听说过，正道修行的人会尽量让自己少沾因果，为的就是少沾业力，让自己渡劫的时候更轻松一些。
因果是指修行之人的行为与造成的结果之间的联系，并非简单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不只做了恶事的人会被业力缠上，有些自以为行了善事，但却导致不良后果的，也是一样。
举个例子，某位弟子不善识人。
一日，他见一瘦弱之人正被邪修欺辱，心生怜悯，便好心递上一把宝刀，让其用以自保。
却不想，这人竟持此宝刀血洗了一整座城。
这般情形下，除了那如恶魔般犯下滔天罪行的人，提供宝刀的弟子同样会被业力纠缠，难以脱身。
因此，大宗门的长老往往会告诫弟子要尽量少沾染因果，毕竟，你无法准确地判断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人是鬼。
牧云初站在人群中央，高声道：
“诸位同门！常听师长教诲，要少沾因果，可这绝非是要我们做那冷眼旁观者，一头扎进修炼里，对世间万事不管不顾 ，我们应该广做好事，多积功德。
众人唏嘘一片。
有人叫道：“你能确定自己做的一定是好事吗？”
“对，我不主动杀人夺宝，但也不会去伸出什么援助之手，小心功德没得到，反而沾了一身业力。”
“道友所言极是！”
“呸，《因果论》都是大宗门宣扬出来吓唬散修的，谁不知道大宗门弟子的修炼资源多，这是为了保护宗门弟子呢，还真有人信啊？”
“就是，老子偏要杀人夺宝，什么《因果论》和《功德论》，都是屁话！”
“只有得到手的才是自己的，修炼就是与天争，与人争，才不是要我们自甘平凡，不知进取。”
这一番话得到了很多喜欢杀人夺宝的修士支持。
“靠自己改变命运有什么不对？”
“你怎样肯定自己是因为积累了功德才得到神道承认，而不是修炼了我们不知道的秘法？”
“少忽悠我们，快把修炼的法子交出来！”
人群大喊：“交出来，交出来！”
功德很难计量，牧云初微微皱眉。
她正在思考用什么方法说服这些人，让他们少来烦自己的时候，一衣着褴褛的光头修士走了出来。
“老衲是西境的苦行僧，修的正是功德，非常认可这位施主刚才的发言，老衲有一物可以测量功德，可以拿出来给大家演示一番。”
“是什么东西？”有人问道。
“这秃驴修的是功德又如何，进龙门时显示的光芒也不是金色的，金色绝对和功德无关，休得唬我。”
“也对哦，差点就被骗过去了。”
有人弱弱道：“这位大师排在我前面，进门时确实有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我也看见了，虽然非常淡，但确实存在，当时我还以为是自己看走眼了。”
“我也以为是自己眼花……”
修真者耳聪目明，怎么可能眼花？
听到这番话的人都疑惑了，难道龙门的金光真是因为功德的原因？
又有人补充一句：“除了这位佛修，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进龙门时也有淡淡的金色光晕，我不会看错的。”
牧云初若有所思，看来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
她上前一步，恭敬道：“还请这位大师帮助，向大家证明我所言非虚！”
苦行僧点头，从自己身后的破麻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物件，形似地涌莲，含苞待放。
当它被握在苦行僧手里的时候，最外面的一层花瓣缓缓盛开，薄如蝉翼，晶莹润泽。
仔细看的话，有淡淡的金色光华自莲花散发，柔和温暖。
“这是功德琉璃鉴。”苦行僧将手里的东西高高举起：“只有身负功德之人才能让莲花绽开，功德越多，能绽放的花瓣就越多。
老衲手里的地涌莲一共有九九八十一片花瓣，老衲不才，苦修功德近千年，才只能让它盛开一片花瓣。”
众人纷纷看向苦行僧手里的琉璃鉴，议论纷纷。
“一千年才开一瓣，这……”
“这功德琉璃鉴是真是假？佛门是有一个叫这个名字的法宝，可它是九阶极品法宝，离仙器只差一步，谁会把它放破麻袋里？”
“就是啊，我要是有这么高阶的法宝，我会把它供起来。”
“虽然但是，功德琉璃鉴除了测试功德，好似也没什么用了吧？不然早就被抢了……”
“假的，一定是假的！”
苦行僧见有人质疑他的法宝，也不恼怒，而是恭敬地看向人群里的一位老者：“灵虚尊者，还请您出手帮老衲鉴定一二。”
灵虚上人是天衍道宗的太上长老，如今的修为只差一步就到渡劫，但迟迟跨不过去，听闻有龙头船至，就想来找找飞升的机缘。
他虽然实力高强，但性格却非常随和，从来不摆强者的架子，与修真界很多宗门都有交情，是修仙界德高望重的前辈。
这几日，他凭借实力，带领道门弟子们占据了位于最高层的五楼，没有人敢不长眼地上去，倒也清静。
今日见有人从三楼窗户翻下甲板，后面跟着一大群修士，其中还有他眼熟的道门弟子。
他想看看是怎么回事，便也跟了下来。
知道弟子们的目的之后，灵虚上人见参与围困的道门弟子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当下眉头便皱了起来。
发现灵虚上人也在，道门弟子都有些心虚。
宗门一再交代，在外面不可像邪修一样杀人夺宝，也不可觊觎别人的法宝和心法，如今……
像是做坏事被发现，很多弟子都脸上火辣辣的，他们惭愧地低下头，感觉自己辜负了宗门对自己的教导。
听到苦行僧请求帮助的话语，灵虚上人先是打量前面的牧云初。
牧云初不卑不亢道：“见过尊者，弟子没有神道的修炼功法，说过的话也都是真的，还请尊者出手相助一二，别让这个谣言继续下去，不胜感激。”
灵虚上人见她眼神清正，周身气息干净，微微点头。
“举手之劳。”
他擅长鉴宝，什么赝品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牧云初一喜：“谢谢尊者！”
灵虚上人向前走了几步，将功德琉璃鉴从苦行僧手里接了过来。
功德琉璃鉴与苦行僧断开接触之后，地涌莲的花瓣慢慢闭合，但因为灵虚上人身负功德的缘故，又缓缓重新打开了一片花瓣。
跟刚才的相比，这一次打开的花瓣不够舒展。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灵虚上人把功德琉璃鉴还给苦行僧。
“是真的功德琉璃鉴。”他的声音平稳有力，无比笃定：“本道曾在西境渡厄寺苦禅大师之处见过此法宝，不会有错。”
提出质疑的人错愕极了：“竟然是真的功德琉璃鉴。”
“九阶极品法宝就用破麻袋装，功德琉璃鉴跟着苦行僧也是受苦了。”
“是受了大苦好吧，这麻袋都破得不成样了，谁能猜到里面还有一件极品法宝呢。”
“挂个储物袋得了呗。”
“我见过几个苦行僧，他们都是布衣麻袋，从来不用法宝的，连传送阵都不用，全靠腿跑路。”
“苦行僧不愧是苦行僧，真是没苦硬吃。”
牧云初朝灵虚上人一礼，认真道：“多谢尊者鉴定！”
灵虚上人微微点头，然后看向苦行僧：“不知这位小友与苦禅大师是什么关系？”
苦行僧正色道：“苦禅大师是老衲的师尊，师尊功德圆满，五年前已飞升仙界。飞升之前，师尊将功德琉璃鉴传给了老衲，叮嘱老衲不忘初心，早日飞升。”
“竟是苦禅大师的徒弟，失敬失敬。”灵虚上人旁边一弟子感激道：“十几年前，在下在西境遭邪修埋伏，幸得苦禅大师搭救，永世不忘。”
苦行僧道：“师尊心怀慈悲，常告诫弟子要多做善事，积累功德。”
“不知道友是苦禅大师众位弟子中的哪一个？”
“老衲寂忍。”
“原来是寂忍大师，失敬失敬。”
寂忍大师是修真界很出名的苦修，名字一出，原本还将信将疑的人彻底没话说了，
牧云初没听过寂忍大师的名号，但不妨碍她说两句：“久仰，久仰！”
寂忍大师道：“小友客气。”
法宝真假的问题解决之后，众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牧云初身上，大家都想知道金光究竟是不是功德的原因。
如果是功德的原因，那寂忍大师是专门修行功德的，身上的功德肯定不少，可据目击者证实，却只有一层淡淡的光晕。
还有灵虚上人，修仙界出了名的慈眉善目，功德琉璃鉴到了他手里，却也只是开了一片花瓣。
“肯定不是功德，虽然寂忍大师与灵虚上人进龙门时都有金色光晕，但这个不知道什么名字………”
“牧云初。”牧云初看向说话的人。
那个人有些尴尬，小声继续道：“她的金光这样浓烈，得多少功德啊，怎么也得收集几万年吧。”
“确实。”他旁边的人同样小声回应。
“是不是真的，测试一次就知道了。”牧云初道。
众目睽睽之下，她把功德琉璃鉴举过头顶。
一片，两片，三片………
就像是点燃的爆竹一般，原本在寂忍大师和灵虚上人手里慢吞吞开放的地涌莲，如今噼里啪啦一路火花带闪电，从头到尾开了个彻底。
金色的光华不断流转，耀眼极了。
大白天的，周围的人硬是差点被闪瞎眼，嘴巴都张成了“o”型。
寂忍大师眯着眼睛，艰难地透过金光去看功德琉璃鉴，却见功德琉璃鉴微微颤抖着，似乎下一刻就要碎裂掉。
他着急大喊：“小友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牧云初连忙把功德琉璃鉴还给寂忍大师，无辜道：“大师，我可什么都没有干啊。”
“是琉璃鉴测量范围有限。”寂忍大师擦了擦额角的汗，看牧云初的目光带着明显的崇敬，又忍不住有些同情。
牧云初：？
寂忍大师复杂道：“老衲师尊修炼到第三片莲花绽放就飞升了，按照功德来算，小友你早就能够飞升了。”
牧云初疑惑道：“按照你们的修行方式，功德越多，修为就越高吗？”
“确实。”寂忍大师更同情了。
众人原本还处于震撼当中，听寂忍大师这么一说，看牧云初的目光都仿佛在看什么苦命人。
可不就是苦命么。
人家的功德够三片莲花就飞升，牧云初的功德比九九八十一片莲花都多，却还在修真界苦苦挣扎。
这哪是什么神道之人，这分明就是神弃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