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安欣目光如同一把篦刷子在简安萍脸上扫过。
简安萍心口蓦然间提紧:“看……什么?”
简安欣唇角牵牵说:“记得姐姐过世时才六岁,按理说,人死后容貌年纪是不轻易变化的,怎么姐姐你,现在却是一张十八岁的少女脸?”
黑雾中伸出虚虚的一只手抚起脸。
简安萍摸摸自己的脸,咯咯笑起:“还不是拜你所赐,妹妹你都长大了,姐姐我又怎么好意思再顶着一张娃娃脸!”
简安欣知道鬼能幻化,但却不是简安萍这样光有一张脸,而没有身体的。
“那你怎么不露出身体?”简安欣继续说。
简安萍倒是被问住。
当初她顾着逃离那间庵堂,按着水鬼姐妹教她的法子,将头和身体分开后,分别搁在阴介草上,以此躲过了庵堂的守护门神。
阴介草是生长在阴间河涧里的一种野草,据说此草有护助鬼魂身体的功效。
简安萍继续回想。
那时她将自己一分为二,虽然没了身体,但行动起来还是很方便的。只不过离开那庵堂后,少不得被其他孤魂野鬼取笑。
简安萍做鬼也爱美,知道没了身体,无论在人还是鬼眼中,她都成了怪物。于是她打定主意,待配完阴亲,就将自己的身体接回来。
“这样……不也挺好!”简安萍心虚地说。
简安欣叹气:“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姐姐还是多爱惜些自己。”
简安萍觉得她的话在理。
算算自己离开那间庵堂有些日子,她还真担心自己的身体被其他水鬼弄坏了。只是那庵堂的守门神那把剑实在是厉害,她上回虽侥幸逃过,不过还是被那剑伤得不轻。到现在皮骨还酸疼着。
要她回去,很不情愿。
简安欣想了想说:“你想配阴亲,也需一副完整的身子架,当年你落水后,我们曾在那河里找过,并没找到你的尸体。安萍,你的尸体到底在哪?”
简安萍想起当年就来气。
当时,她见简安欣忤在水中不走,就朝她扔起石子,哪知身后忽然刮起一阵风,她感觉好像被人推了一把,待回神,人已落水。
她落水的角度恰好是河渠最深的地方,几乎一沾水,就被呛了水。她头晕呼呼,嘴里又灌了水,来不及呼叫,就沉入河底。
后来,等她有了意识,发现自己在一片阴暗森冷的地下河沟里。
那河沟的水黑赤乌乌的,终年透不进阳光,还时不时散发出浓浓的血腥臭。她被吓住,稍一转身,就见河床上铺满了森白的人骨。
她那时还是个孩子,即便成了水鬼,也被这样的阴暗震倒。
她在水里游了会,时不时拂面而来的腥臭,让她倒胃。
她急得大哭起,却没有一个声音能回答她。
她极讨厌这种地方,开始拼命往上游。她想逃离这样阴暗,眼看手就要触到水面,一只黑乌乌的手将她又攥回河中。
她反复尝试过多次结果都是这样。
她终于明白,她是出不了这河的。
她郁闷地缩在河底,与身周的白骨作伴。直至有个男女不分的声音问她:“想不想回去?”
她愣了愣。
心膛终于开亮。
回去,她当然想回去!
她很怀念简家那张温暖舒服的大床,还有父亲为她买的那些好看的衣服……
“我还能回去吗?”她惊喜又不确定地问起。
那声音呵呵大笑。笑声似远似近,连同身周的水波都跟着晃动起。
“当然能!”
她心里重新燃起希望。
却听那声音又说:“不过,这要你付出点代价。”
她想了想。
她都已经成水鬼了,还有什么是她舍弃不得,放不开的。
“什么代价?”她望着持续晃动的黑色水波说。
那声音停顿了片刻后说:“把你的心脏给我。”
她被吓住。
不时抚向自己的心口,见里面空荡荡的,整个身躯单薄的如同一张叠成双层的面皮。什么心啊,肺啊……统统不见了。
“我是要你肉身的心脏。”那声音看出她的尴尬,解释说。
她这才想到,她现在是缕鬼魂。
那她的肉身呢?
她朝河床四处望去,并没瞧见自己的肉身。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那声音再次问她。
她瞄准劲,十分肯定地回答说:“我答应你!”
那声音再次呵呵大笑,这大笑比之前还要大,还要狂妄。随着笑声作起,黑浪翻涌不息,不多时,她眼前一亮,看到了清清的河水底下,躺着一具女孩尸体。
女孩全身的皮肤已被水泡开,像块吸足水的海棉般在河底晃动。
面容早不是之前的模样,但她一眼认出那是自己。
她朝自己的尸体游去,却在要接近尸体刹那时,被一团黑雾笼住。
那黑雾如条黑蟒般在她身周蠕动,不消一会化出一只触角,那触角动了动,瞬间穿入她单薄如纸的心口,取出一颗被水浸泡成了灰白色,早无了心跳的心脏。
她望着心脏,没觉得疼,只是好奇,这心藏明明长在她的肉身上,为何是从她魂魄中取出来的?
那声音没给她答案,只说:“好了,你可以走了。”
她只觉水中起了个大漩涡,身子不受控制地向漩涡中心飘去,却在进入漩涡前的那刻,看见了那块埋在河底的石碑,那石碑上用赤红的字写着“洛水河”……
“洛水河!”简安萍开口说。
简安欣闻之身躯一震。
洛水河,让她莫名的哆嗦起。好一会,她才平复好心绪,“我会选个时间将你的尸首打捞上来。”
简安萍面上应她,心里却在想。
她的那副尸体,早就腐烂的不成样,何况又被她将头身分开,放在了阴介草上,真要捞上来,不知会吓死多少人。
简安萍倒不担心吓死简安欣,只是担心白滽舒会因此嫌弃她。
想到这,越发羡慕简安欣。
她想,要是能跟简安欣换副身体就完美了!
“别做白日梦!赶紧跟白滽舒配上阴亲!”那声音忽然间响起。
简安萍望了望屋子四处,见屋内门窗关的紧实,无风又无影,除了简安欣就只有她。那声音却像是无孔不露般,比她这鬼魂还幽魅。
她忽然间骇怕起。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某处紧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