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晏暗自思考了良久,最终发觉,他不久前的一切想法不过与之同病相怜。
缓缓,他自嘲的笑了笑,试图轻松的道:“圣权的长公主,我们还是不要这般见外了,我叫你……帝无兮可好?”
帝无兮陡然听到他这样说,有些怔神,随之吞吞吐吐道:“为……为何啊?”
“不为何,殿下想想,以我们现在的交情,还叫‘殿下殿下的’合适吗?”
“……合适。”帝无兮这根油盐不进的榆木疙瘩,回答的相当“深思熟虑”。
景晏当真不知说什么才能不尴尬,他滞了滞,道:“那随殿下吧!不过……殿下你唤我景晏就行。”
帝无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弄得十分没有头绪,她一手捏着磕磕巴巴的麦芽糖,一手挠着头发,问道:“你没病吧?”
她发誓,她此言绝不带有一丝恶意!
景晏觉得自己若是再同这小祖宗待在一起,非发疯不可!
他叹了一口气,道:“殿下放心,我没生病……唉,或许应该换景湛来。”
景湛?
帝无兮再次听他提起这位百郦国八皇子,神思不知不觉有些飘忽。
她忍不住问道:“喂!你兄弟生的也如你这般吗?”
闻听此言,景晏向前的脚步顿住了,他回眸,反问:“殿下问这些干什么?”
“啊?哈哈!我可没有嘲讽你的意思!你这白头发,配你虽然不太好看,但足够显得阴险!”
景晏脸色黑了黑,瞧瞧,这是人话吗!
他深吸一口气,道:“百郦国八皇子相貌相当的正常!不必劳烦圣权长公主惦念!”
正常?
帝无兮真的好奇了。
她有些不知怎么比喻的朝着自己眼角下比划了一下,怯生生的追问道:“那……令弟,眼角下亦没有此胎记吗?”
景晏僵硬的脚步越发的僵硬了,他满不在乎的笑了一下,有些尖酸的道:“我们百郦国的家事,同长公主有什么关系?在下又为何要告诉你?”
帝无兮似乎没有预料到那个景湛在他心中这般的重要,无奈的道歉道:“是我唐突了。”
现实如此,她自己都有不愿意提及的伤疤,何必再自找没趣的揭别人伤疤。
帝无兮大步走上前,吁了一口气昂首看向了天上刚刚升起的月亮。
帝城的月亮,永远的那么遥不可及,边关的月亮,恍若抬手便可及,可……抬手便可及的亦是最容易失去的。
比起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让它遥遥的挂在天上。
帝无兮手中的麦芽糖零零碎碎的挂着,原本的小狗咬的早已看不出。
而景晏手中的花蝴蝶,亦只有半个身子。
景晏对帝无兮的相见恨晚俨然于不久前消失不见,他现在对帝无兮的评价,仅仅只有“没脑子”三字。
偏偏,她无脑还无脑的理直气壮。
景晏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转身对着帝无兮说道:“尉迟大将军早已帮我备好房,此时天色已晚,景晏需要歇息了,长公主也早些休息吧!”
说完,他摆脱瘟疫似的把帝无兮甩在了身后,脚不沾地的飞走了。
帝无兮在后磨了磨牙,生平最恨在她面前卖弄会御空而行的人!
景晏走后,帝无兮也没有久留,她亦回去歇脚了。
今日,打了这几场,的确需要养养精神气了。
翌日,百丈城楼上再次热闹了起来,并且,是北淼四国初次汇聚的“热闹”。
尉迟青自己一人虽有一颗毅然赴死之心,可是搁在此时,也有些不够看。
强者不多,但十分的精,他开始镇不住场子了。
慕冲忙完灵虚境的事,终于抽出了时间从学士府赶了过来,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古蔺与……袁晋翼。
帝无兮再次见到这位被病痛缠身的“袁长老”,只觉十分时光荏苒。
记得那时,还是宣诚长老带她去的,现今,带她去见袁长老的人已然不见。
帝无兮实在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她还记得这位袁长老很不待见她,但并不是因为她的原因,宣城告诉她,他只是因为自己命不久矣的模样,不喜欢见生人而已。
帝无兮缓缓叹了口气,再次见此长老,他回光返照似的精神了很多,无休止跌落的境界亦稳固了下来。
不知……到底用了什么法子。
帝无兮打量完了袁晋翼,视线转向了形单影只的古蔺,古蔺现今已然不怎么爱笑,也是,故人不在了,又怎能高兴的起来。
不过,看着古蔺,她倒是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这句话,没有任何人同她说过,她只是于学士府中闲逛时,听其他弟子悄悄议论过。
他们说,袁晋翼袁长老,当初可是被誉为最接近三大长老的存在。
如此,最低也是神桥境。
神桥境修为的长老,比院长都要有资历,到头来,还是毁在了边境猖獗的流寇手上。
不过现今回想一下,谁又能确定那非要重创亦或杀死袁晋翼的流寇,就真的是流寇,好比帝玄琛,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天妒英才”的例子!
帝无兮于心中长长的叹息,不管以往的真相到底是什么,现在的她只知道,袁晋翼此次复出,便没打算回头。
从前,天资这么卓越的一个人,性情那般怀有大爱的一个人,终于要同尉迟大将军一般,视死如归的远去了。
袁晋翼依旧面黄肌瘦,但是比起之前不敢说好了许多,总好了一点。
他位居古蔺之后,一袖子的烈烈清风,佝偻的背……缓缓挺直了。
帝无兮长睫敛了敛,终究没忍心继续打量。
回头时,她陡然对上了一个人的视线,那人是……南桦川的亲属,南宁岩。
其实,她对南宁岩的态度,于上次匆匆一见间,悄然间发生了改变。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当时南宁岩同她说的那番听起来道貌岸然的话,实则,是真的无可奈何吧!
她身份不管怎么说,有一个大祭司罩着,谁又敢当真把她弄死呢!
说来,他当日的那些话,不过是为了比她还要重要的人,重要到不惜一切代价,即便以身犯险,也要顺从南桦川。
想必,那一人……应该是亲人,原因,整个学士府老老少少皆知,南宁岩当真对于“情”上来说,冷淡的如同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