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畴伍下午给赵心瑜打了个电话,今晚,要爽约了。
此刻的何畴伍一路向东,目的地是天福寺公墓,蓉城人去世,大多数都会拉到那里烧掉,然后埋葬在那里,慢慢的腐烂,最后和泥土融为一体。
上高速、下高速,再跑一段就到了山脚,刚开始爬山,李看就放慢速度,没办法,黑漆漆的山路一个弯连着另一个弯,一轰油门,保证死得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殡仪馆就静静的坐落在半山腰,再往前走,路的尽头就是墓地,叶梦楼上次就是去的那里。车驶进停车场,稀稀拉拉的停着几辆车,不知道是工作人员的,还是死者家属的。
何畴伍一下车就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快到春节,正是最冷的时候。看着旁边的何三宝,何畴伍有些羡慕,都快入土的人了,居然还是一身长衫马褂,脚上一双老bJ的布鞋,在寒风里还能保持身姿挺拔。
想想木道人大冬天的也是一身道袍,里面就一套内衣,再想想阿祥这个时节还要洗冷水澡,何畴伍觉得要不还是练练,至少不用把自己全副武装的裹起来,像只笨熊。
“少爷,在厚德厅。”见何畴伍不动,李看提醒了一句。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看着还不错,以后躺在这里等你们来瞻仰遗容,也不算委屈。”何畴伍淡淡的说了句。
李看知道何畴伍看惯生死,还好一些,何三宝就有些不自在,弯腰请何畴伍不必如此伤感,长命百岁之类的吉利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
“打住。老何,你要再说我就得成千年的王八了,人啊,三十岁是一辈子,九十岁也是一辈子,活得久只能证明身体好,不代表一定就活得有意义。跟我时间长了,你就知道,我不忌讳这个话题,看你和阿九的身体,搞不好最后还得你俩来给我穿衣服。”何畴伍说完后拍拍他的肩,顺着李看指的方向走去。
简单制造了一点摩擦,就将人全部引开,何畴伍进去后,她就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儿子人上托人,明天早上就能火化,然后送回老家安葬,她还没糊涂的时候就反复提过,百年之后一定要与丈夫合葬。生前没能朝夕在身边尽孝,死后还不能满足遗愿,那就枉为人子。
“上午听到我的话没?左眼跳还是右眼跳?”何畴伍拍了拍她的手臂,笑着说道。
怎么没有回应哦!
“看来是喝下那碗汤了,下辈子投胎个好人家,再找个好老公,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何畴伍伸出手替她理了理头发,尽管头发已经梳得很整齐。
“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还要跟他合葬,他那么早就扔下你们,让你们孤儿寡母吃了那么多苦头,也不知道你还惦记着他的什么好?”何畴伍仔细端详了一下容貌,妆,化的不错。
“少爷,有人朝这边来了。”何三宝出现在门口。
“见你最后一面都得偷偷摸摸的,安如,你说我过的这是什么日子。”何畴伍没理他。
“少爷。”何三宝又喊了一声,见何畴伍看都没往这边看,只好向着来人的方向迎上去,能拖一时算一时。
“你看看,我养了一群不中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想起以前,你总是对我说,别太苛刻了,对人要宽容一点。现在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我宽容的结果。”何畴伍似乎是在抱怨。
“唉,现在说你也听不到了,陪你坐会吧,就像以前那样。”说完后何畴伍拖过一张椅子,在旁边坐下。
不一会外面传来争执声,何畴伍起身,弯下腰亲了亲她的额头,轻声说了句:“再见,安如!”然后直起腰,又深深的凝视一眼后,从后门离去。
见何畴伍上车,李看打了个电话,没几分钟李梦就回到车上,苦着脸说吵架比打架难多了。何畴伍点点头,说你还得跑一趟,有个老头等着你去解救。
这次过了半小时才回来,何三宝惨不忍睹的回到车上,何畴伍见状摇摇头,如果是阿九或者小锐在,哪会这么费力气。
不过有功就得赏,何畴伍问何三宝要什么赏赐,何三宝差点以为听岔了,本以为办砸了差事要被罚,结果还有赏。
哆哆嗦嗦的说想要个手机,这下轮到何畴伍以为听岔了,掏了掏耳朵让他再说一便,五谷不分的何三宝以为是自己狮子大张口,连说不要了,气得何畴伍想狠狠的踹他一脚。
吩咐李看明天就去买最新的水果机,还得教会何三宝如何使用,何畴伍这才把头转向窗外,偶尔似乎有东西从车顶掠过,惊得何三宝立刻凝神静气,如临大敌。
何畴伍劝他不必紧张,这是暗卫,何三宝这才送口气,同时对何畴伍也有了新的认识,看着大大咧咧的,背地里却是小心谨慎得很。
回到公寓后,何畴伍吩咐何三宝开几瓶红酒送进书房,先从简单的事情做起,何畴伍可不养闲人。木道人还没睡,跟在何畴伍的屁股后面进了书房,占据沙发的一角,美滋滋的等着红酒。
“早睡早起,不去睡觉,跟进来干嘛。”何畴伍最是见不得木道人这样子。
“这话你该跟你自己说。”木道人语带不屑。
“今天去跟一个故人告别,没心情跟你瞎扯。”何畴伍脱掉大衣,就这样扔在地上。
“谁?”木道人见何畴伍穿戴整齐,也调直身子,哪里还有吊儿郎当的模样。
“你认识。”何畴伍坐在书桌后面,用手揉了揉额头。
木道人脸上多了一丝悲戚,缓缓闭上眼睛,口中念起了经文。
何三宝进来,四瓶酒两个酒杯,其中两瓶酒和一个酒杯放到桌子上,剩下的放在木道人面前的茶几上,然后拿起地上的大衣,轻轻的退了出去。
何畴伍给自己倒了一杯,一边看着木道人诵经,一边慢慢的品酒。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有些猥琐的木道人,诵经的样子还有模有样。
念完经文,木道人睁开眼,抓起茶几上的酒就直接灌下去,然后问了句后事如何安排。
“明天早上火化,随后就送回老家跟他丈夫合葬。”
“我现在都有些糊涂了,你和他,到底谁是谁?”木道人有些苦恼,抓了抓为数不多的几缕头发。
“他是他,我是我。”何畴伍给了个肯定的答复,看来这个问题他也想过。
“既然他是他,你是你,就不该有瓜葛啊。”
“刚才我说的只是肉体。精神上他是我,我还是我。”这话有些绕口。
木道人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咕咚又灌下几口,说句睡觉去了,站起来拎着酒瓶就往外走。
看着木道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何畴伍拨通阿祥的电话,问了问大悲寺的情况,没想到阿祥说有些棘手,井口怕是封不住了。
何畴伍立刻吓出一身冷汗,立即赶往大悲寺,禅房内住持依然无悲无喜,阿祥和三个徒弟在下面忙活。
蹲在洞口往下面喊一嗓子,阿祥的脑袋就冒了出来,大冬天的满头大汗,何畴伍递过一瓶水,让他不要着急,喝完后慢慢说。
“这口井是我祖宗几百年前封掉的,每代人都会对他加一重封印,我是直接就给它上个死扣,按道理,它是绝对没办法冲破的,今天下来检查,没想到井盖都有了裂纹,如果没有外力相助,绝无可能办到。”阿祥一口气喝完水,有些焦急的说道。
“别跟我说那么多废话,先说能不能治?”何畴伍的姿势从蹲改成坐。
“今天做下加固,最多能坚持半年。”
“那就先干活,我在这里等你。”何畴伍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先下去。
眼前一花,阿祥的脑袋就不见了,何畴伍转过头笑着对住持说,今晚就只有叨扰你了。
“老衲这里除了斋饭,茶也不错。”住持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套茶具,居然还是银的。
“好久没见这东西,住持能否开个价?”一见到好东西,就想划拉到自己这里的老毛病又犯了。
“施主若是喜欢,走时带上就是。”住持开始泡茶,手法与木道人又是不同。
捧一杯香茗闻闻,果然是好茶,这老和尚哪来这么多好东西,何畴伍在心里嘀咕。
“茶我就不要了,你放心,就算不给我东西,一样把这玩意儿死死的钉在地下。”何畴伍自以为猜透住持的想法。
住持笑笑,也不解释。
“你这一笑,显得我市侩无比,不厚道。”何畴伍给他一个白眼。
“老衲能否问一问题?”
“嘴长在你身上,问不问在你,答不答在我,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今天我的心情可不太好。”
“那就不问也罢。”住持指指何畴伍手中的杯子,示意茶凉了。
何畴伍仰头喝掉,斯文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