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晚,何畴伍准时出现在赵心瑜租住的小区门口,准时,是何畴伍众多的优点之一。
也不知道小木给赵心瑜灌了多少迷魂汤,或者说卖了多少萌,总之,赵心瑜见到何畴伍后,脸色好看多了,这让何畴伍又是一阵晃神。
试探着约她第二天一起吃晚饭,居然没拒绝,不过条件是要带上小木,看着这个小电灯泡,何畴伍很是满意。
有功必赏,小木就比他爷爷好打发多了,薯条可乐加鸡翅,加起来不超过一百块,何畴伍打算对小木展开正确的教育,千万不能像老木那样,半个身子都在钱眼里。
回到家,老木假惺惺的搂着小木敷衍几句,又沉迷进肥皂剧的世界里,何三宝则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东摸摸西摸摸,什么都觉得新奇。
身边就没几个正常人啊!何畴伍把自己放倒在床上,哀嚎一句。
第二天一大早,何畴伍就被人摇醒,敢这么干的,除了小木还能有谁,小木说你答应送我上学,是不是准备耍赖。何畴伍强忍住打他屁股的冲动,乖乖爬起洗脸刷牙,嘴里叼个包子就进了电梯。
看着那个小不点一蹦一跳的进了校门,何畴伍打算回去睡个回笼觉,晚上好精神抖擞的去完成另一个任务,这时电话响起,一看是吴超打过来的。
吴超想请几天假,理由是母亲刚刚去世。
何畴伍嗯了一声后挂掉电话,举起的手无力垂下,此时的大街人流如织,喧嚣异常。
电话又响了,何畴伍艰难的拿起,是养老院的院长打来的。
院长说何畴伍经常探望的老人走了,昨晚睡觉的时候还好好的,今早护理起床的时候,发现已没了呼吸,面容很安详,也没有挣扎的痕迹。
让何孝康开车回去,何畴伍钻进后面李看的车,说了句松山养老院,就闭上眼睛,靠在后座上。
又回忆了一遍院长的话,何畴伍也不知道,对老年痴呆症患者来说,这样离开到底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车停在养老院的门口,等殡仪馆的车离开后才驶进去,院长站在楼下,将何畴伍迎进办公室,说等家属离去后,你再去房间看看。
“她家里都有些谁来了?”何畴伍坐在沙发上,看似有些疲倦。
“就她儿子和儿媳妇,我去聊了几句,他俩有个小孩,在学校,还没来得及接。”院长扶了扶眼睛,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这些年,辛苦你了!”何畴伍由衷道谢。
“这些都是我们养老院应该做的,再说没有何先生的支持,松山养老院早就垮了。”
“你放心,就算她走了,以后每年依然会把钱打到院里的账上,就当是她给的捐赠吧!”
院长欠身谢过,接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
“这是护理早上在她房间的桌子上发现的,您看过后再决定是否要交给家属。”
何畴伍打开一看,纸条上歪歪扭扭写了几句话:从善,这些年我很好,你不必内疚,好好活着!
是她的笔迹,何畴伍是不会认错的,他有些震惊的看向院长,这不科学啊!
“有些老年痴呆的患者临终前是有回光返照的现象,但能独自爬起来写这么多字的,我也没遇到过,也许只能用奇迹来解释吧。”院长知道他想问什么。
何畴伍将纸条叠好,放进西服的内侧袋里,心里想着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奇迹。
这时有人前来通报,家属已经收拾好东西离开,没等院长开口,何畴伍就突然站起来,朝门外走去,院长见状只好起身紧紧跟上。
按照吩咐,房间还没安排打扫,何畴伍一进屋就闻到股老人特有的味道,没办法,就算打扫得再干净,这种味道也很难消除。
除了床和柜子,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就是全部的家具,电视、空调都挂在墙上,由于是二十四小时看护,护理休息的时候就在角落搭一张折叠床。现在折叠床都还没来得及收起。
“你是护理?”何畴伍用手在床上按了按,又捏了捏被褥,突然问道。
“是。”一位阿姨拘谨的站在屋内。
“辛苦了!”
“啊?不辛苦,这就是我的工作。”阿姨没想到何畴伍会客气一句,刚才可是受了不少气,特别是那个男的,看自己的眼神像要杀人。
“昨晚,有没有什么动静?”何畴伍打开柜子。
“昨晚跟平时一样,半夜起来看了三次,都有打卡,没发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阿姨老老实实的回答。
“夜里第三次起床是几点?”何畴伍又慢慢走到桌边,拉开抽屉。
“五点。”阿姨脱口而出。
“当时情况怎么样?”何畴伍看向窗外,这里是二楼。
“丁阿姨当时没有拉屎拉尿,呼吸、神色都很正常。”阿姨皱眉想了一下。
“谢谢你。”何畴伍走到阿姨面前,伸出手。
阿姨急忙将手在身上擦了又擦,才小心的跟何畴伍握了握,动作僵硬,似乎不太习惯这种社交礼仪。
“院长,我想一个人待会。”何畴伍又走到桌边,在椅子上坐下。
院长冲阿姨点点头,二人退了出去,阿姨还小心的掩上门。
“你走的这么突然,连个招呼都不打,看来你还是在怪我。”何畴伍将那张纸条拿出,小心的铺在桌子上。
“你没病的时候,我怕你把我认出来,不敢来见你,等你病了,我敢来见你了,又盼着你好起来。”何畴伍温柔的抚摸着纸条上的字。
“别去怪你儿子,他们两口子也是在城里挣命,没办法天天在你身边伺候,这年头,养儿防老靠不住咯。”
“我想想办法,跟你告个别,大概那时候,你还没喝那碗汤吧。如果你不怪我,就左眼皮跳跳;如果你还怨我,就右眼皮跳跳。”何畴伍的眼角隐隐有些湿润。
说完这些,何畴伍慢慢的把身体靠在椅背上,看向窗外的树梢,椅子很舒服,何畴伍特意去选的,听院长说,她很喜欢坐在这里发呆。
这个姿势保持了很久,直到何畴伍觉得腿有些麻,才艰难的起身,使劲跺了跺脚。
“走了啊!”何畴伍抬头,对着天花板告别。
拉开门出去,何畴伍告诉院长,这个房间以后就不要安排人住了,面对金主的小小要求,院长自然满口答应,然后陪着何畴伍朝楼下走去。
上车后,李看问去哪,何畴伍说了句大悲寺,就看向窗外不再说话。
大悲寺的禅房内,何畴伍与住持相对而坐,住持一向法相庄严,此刻,竟带了一丝慈悲。
“老和尚,今天糟糕透了。”何畴伍面带苦相。
“施主本是通透之人,何须老衲开解。”
“我又不是神,总有不通的时候,来你这里诉诉苦,把苦水倒给你,一身轻松的出去,你留着敲木鱼的时候再慢慢消化,这才配得上你们宣扬的教义。”何畴伍说完后斜眼看向住持。
住持古井无波,脸上越发慈悲。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不吃这一套,说实话吧,我也不是来找你倒苦水的,就是到饭点了,中午在你这里混顿斋饭,吃完就走。”何畴伍给了住持一个白眼。
“每次和施主聊天都让老衲觉得有趣,施主看似在喜怒之间随意切换,让人琢磨不透,实则忧思过重,恐难长寿。”
“试探也没用,我答应你,等你圆寂那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何畴伍有些神秘。
“别等那天了,先去地下看看吧,最近有些异动。”住持说完后将手摸向某处,墙角的地板缓缓移开,亮出一个大洞。
住持拿来两个手电,递给何畴伍一个,示意他走前面,何畴伍摇摇头,让住持就在上面,然后独自走了下去。
不一会儿,何畴伍的脑袋就露了出来,脸色有些难看,问住持这种情况有多长时间。
住持先将机关关上,请何畴伍重新坐下后,才说已有十余天时间。
“没关系,估计一时半会儿它冲不出来,我让阿祥过来,再布置几道机关,就不信困不死它。”何畴伍咬牙切齿,本就难看的脸色,显得愈发狰狞。
“老衲好久没下厨了,不知施主可否赏脸?”
“赏,必须要赏。”一瞬间,暴雨变成了大晴天。
午饭后,何畴伍回到城南的公寓,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一下午没有出来。等到华灯初上,卧室的门慢慢被拉开,打扮整齐的何畴伍出现在门口,面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