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禄二年三月花见末尾,正值樱桃盛开,这一天风和日丽,天高云淡。
虽以入初春,天气尚冷,尤其是远江国这给毗海临邻湖的郡国,更是如此。这一日,饮马城境内的街道上来了几股人马。
最先一股人数较少,约有二三十人,俱是佩刀跨箭的使番从骑,一个个精气神外露,状貌剽悍,目光掠处,透出股凌厉的气势,一看就是久经合战的郎党。
路边有个庄所,保司庄头正坐在庄所门口与手下的差役闲聊,瞧见了这队骑马,也没有多在意。
如今贼乱频起,东海道三国虽不及临近的信州那样混乱,可去年冬日也是一揆不断,这么二三十骑的使番经过,按理说,这名保司庄头应该带人出面拦下去路,细细盘问来历才是,可这名庄头却只是随意扫过这队使番骑几眼,便就罢了,根本没有想要过去询问这群郎党的意思。
这却不是他畏惧懈怠,而是现如今佐久郡内戒备森严,各乡庄所,沿途宿场、町镇内都分派有郡兵把守,上千旗本队四处尽剿流亡。
几场血战过后,旬月便将还没聚集起事的乱民弹压下去,西远江慑服,郡内盗匪、贼寇无不向外逃窜三河国,一时间竟是海晏江清。
不止如此,郡守朝比奈元长还带兵出境,先后平定三河国八名、渥美两郡的一向一揆,将善秀寺给纵兵烧讨了,要求净土真宗解散这两郡的‘讲縂’,否则就继续向寺领进兵,消息一出,可谓是震怖东海诸国。
骏府兵马再度进入三河国,不仅净土真宗十一家分寺惶恐莫名,更是将三河国的豪族吓破了胆,纷纷派人前往长筱城请罪,本证寺法主空誓迫不得已,只好屈辱的接受这等丧寺辱佛的条件。
不过为了顾全脸面,还是派遣监院顺证前往骏府城弹劾朝比奈元长这等蔑视佛法的恶心,但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本证寺是去请罪告饶的,否则真的再被烧讨几座佛寺,就是真的豁出去三河国百姓的性命,发动一向一揆反抗今川家,又能如何?
信州那边可是传来了今川军屠城无算,杀人盈野的传闻,连临济宗的僧人都被洗劫的一干二净,差点连命都没保住。
虽然是信州净土真宗的同门指使的,可本证寺的僧众仍觉得兔死狐悲,他们可不敢保证,今川军不会在三河国来上这么一回。
如此赫赫的武名之下,莫说这区区二三十名骑马,便是再多上一倍又待如何?
是以,虽见到这些骑马而来的剽悍郎党,这个庄所保司也没觉得有何必要在意。
况且,这个保司庄头久在庄所任事,南来北往的豪右见的多了,颇具眼力,一眼就看出来这三十骑使番必是东海道那个武家名门蓄养的郎党。
因为一则他们的衣甲、武备、坐骑俱是精良,而且样式、鞍辔一致,二则行进中层次分明,非是经过长期军势磨炼不可为之,背后靠旗招扬,书写着‘南宫上下全性诹访大明神’,绝非是马贼盗匪一流,不是精锐马廻众,便就那家寺宗养在院下的护法僧兵。
说起来,东海道不产良马,虽然豪右、寺院养有马廻、僧骑的不在少数,但能有这么多精锐的使番同行,却也是少见,除去挂川、宇治山两朝比奈氏,就是依靠弓马传家的高天神城的小笠原家能有这么多骑马了。
上回这么多使番路过,还是三个月前,郡兵里面的马廻众奉命追剿贼寇。
这个保司庄头懒散地起身,转目往这股使番骑来时的方向看去,心道:“刚才快到我庄所时,这股使番骑中分出几人转马奔回去了,如果所料不差,当是回去给后面报讯去了,几十骑使番开路,这等威势快要赶上去年吉良家参觐骏府的威势了···从三河方向而来···拿到是三河松平氏来人,路过我敷知郡不成?”
西远江和三河国内还有这等威势的豪族,除去西三河旗头松平氏的安详城本家外,再无其他国人能够如此。
看了看渐晚的天色,估摸了一下路程,骏府对参觐大外样国众,自有法度约束,不允许他们随意进入城中歇息,既是为了保证城砦安全,也是为了跟谱代家臣的待遇区分开来。
吉良家参觐骏府时,按例一样不能够进入佐久城,不过吉良氏终究是今川宗家,幕府的御家连枝众,能够稍作僭越。
不过松平氏虽然与骏府谱代濑名氏联姻,摇身一变成了一门众,可毕竟不是同今川氏本家结亲,也还是没有入城安歇的待遇。
这名庄头忙让身旁的差役,回庄所内将屋敷打扫出来,万一真的是要留宿的豪族,免得到时仓促失礼,保司庄头迎来送往路过的豪族,也是一项考核功绩的重要标准,由不得他要如此小心伺候。
等不多时,他跟一干庄所差役站在道旁,遥遥望见,那队使番骑得来路上,烟尘四起。
又等了一会儿,果然有一大队人马渐行渐近。
这队人马和先前远去的使番骑不同,一个是人数远比那些使番骑多,粗略看上去,差不多有还有百於人之众。
再一个是随从之外,队伍中还有七八辆辎车,好几个僧衣芒鞋、落发剃度的禅师。使番、僧众倒也罢了,那几辆辎车显然并非全都是用来乘人的,行在道路上,大部分的车轮都吃土甚深,像是装的有沉重货物。
这个庄头迟疑了下,莫非是自家猜错了,心道:“难道不是三河国的松平氏,而是来我远江国行商的豪商大贾不成?”
而今世道不宁,行商再在外,多带些护卫也是正常,而且现今豪商虽是地位不高,可因豪富奢遮,却也是养的起精勇郎党的。
豪右国人也好,商贾大家也罢,二三十骑可以放行,这百十人路过庄所却不是不能上前询问,不然被后面巡视街道的旗本队拿住,就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