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县衙府,黄知县自以为将剩下的药材送往了下头的乡镇,此前他妄顾受疫百姓生死,私下将药材高价转售商贾之事便能掩盖。
当初他特意留下一半治疫药材,便想着等疫情持续蔓延,届时便可更高价转售,至于他治理的明县疫情是否严发不可控,黄知县半点不担心。
中饱私囊后再与上头知州抹几把眼泪,还怕州府不管下头县城死活。
却没曾想他的算盘珠子还未打响,州府就已有所动作,此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让上头的官员知晓,听说福州知州是个硬碴子。
倘若这硬碴子真敢踏入明县半步,他也不是没有法子应对,便是需得费些脑活。
两日后,又一辆急驰的马车进入到了洪家村,自从柏舟他们来后,痦子村长这几日里几乎是夹起尾巴谨小慎微,生怕官爷追究早前他主张火烧患病村民一事。
当下又看见一辆马车直往洪家小院方向,只一下子,心头颤得他快喘不上气来。
李府的家奴便认出家中主子们的马车,赶忙恭身上前迎接。
马车帘子掀开,怀溪率先下了马车,紧接着是铭笙及宋之冬。
柏舟从堂屋里迎出来“小叔。”
怀溪睨了眼未来妹夫,嘴角微抽,虽然吧,但是这声[小叔]他听得心头舒畅。
铭笙“表哥。”
之冬“柏舟哥哥。”
见着前头两人柏舟内心并未有过多的波澜,当看见之冬,他的眼眸瞬间噌亮。
“之冬你来了正好,当下村子里已设有五套住满病患的小院。”
思婳这几日为了染病的村民,每日睡眠不足两个时辰,整个人憔悴消瘦得让人心疼不已。
之冬点点头,他手里提着药箱“我这便去帮助师姐。”
柏舟“十八,领之冬到五小姐那。”
“是。”
怀溪眼瞅了瞅面前这套破旧的小院,正好看见秋灵从屋里出来,其右脚行动不便,走路时一瘸一瘸的。
“小叔。”
对自家妹子侄女们,怀溪少有着耐心“当心脚下。”
秋灵眉眼弯笑,“小叔,铭笙,你们怎的来了?”
“便是收到了家中传信,我们到了安县巡访几日,那里的疫病控制得当,听说你们这边出事,便紧赶了过来。”
怀溪说着,眼眉微挑,抬手拍了拍柏舟的手臂,果然触及其袖子里绑着的纱布。
“嘶~”
柏舟忍不住抽了口气“小叔!”
怀溪心情舒畅地扬了扬嘴角,他就是故意的。
当他得知小妹与柏舟在此地遭奸人暗算,立即按大哥信中嘱咐动身前往,更知道柏舟因此负伤,而他妹子被保护得毫发无损,甚好。
在心里给这未来妹夫记一分,不能再多了。
铭笙道“咱马车里有先前带到安县的药材,我已让书荣领人到县城将医馆的大夫请来。”
柏舟闻言,点头问道“可是带有文书?”
铭笙“爹把文书夹带在信件里一并送到咱手上,有了文书,那些大夫不得不配合。”
“好。”
十七从衣襟里掏出一只小玉瓶,双手递到柏舟面前“公子,这是先生让属下给五小姐送来的。”
柏舟接过玉瓶,拔开塞子放到鼻间闻了闻,是当初先生替他解毒时服用的药丸。
“好。”
说着,柏舟看向怀溪道“那日擒获的县衙差役,仍关在柴火房里。”
怀溪顺着目光瞅了两眼前头关紧的柴房,了然点头,回眸看了看铭笙。
铭笙道“爹虽然未让咱插手揪出县衙贪赃的证据,许是已派人前往此地,咱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趁对方将证据销毁前动手。”
怀溪正有此意,“好。”
柏舟“我同你们一起。”
怀溪又想偷袭他的手臂,柏舟心头一个激灵,快步闪开“诶,君子动口不动手。”
怀溪笑得开怀,“不逗你了,你便安心呆在此地,看好婳儿与灵儿,此事由我与铭笙操办。”
铭笙点头,朝身后跟来的几名配刀官差使了个眼色。
那几名官差大步走往柴火房,将里头被捆成粽子似的衙差逮了出来。
体力不支的衙差眼见又有几名少年郎君,以及拉拽自己的官差,心底早已无了抵抗之力,恨不能干脆了结。
柏舟接过书才递来的一卷草纸,递给怀溪“这里头是他亲口招供的录案。”
怀溪接过,解开草纸上头的细绳,两手展开多页细看,身旁的铭笙从他手中取了小部份。
二人越看眉头蹙得越紧,再次对上跪在地上的衙差时,怀溪嘴角冷勾。
“按律例以上的罪状虽不足亲眷连坐,倘若这状纸上的录案有一个字是假的,小爷便让你后悔来到这世间娶妻生子。”
“哼!”铭笙冷俊的面容寒意顿生,攥紧了手中的草纸“把他带上车。”
“是。”
那名衙役被怀溪方才恐吓的话语吓得几近瘫软,两名官差架着他拖上院外的马车。
柏舟目送怀溪与铭笙,领着身边的阿七骑上三匹高头大马,与身边的十七道。
“你与十四一同前往,务必护好四少爷与大公子。”
“是。”
柏舟握紧了手中的玉瓶,默了默,将玉瓶给到身边的秋灵。
“灵儿,你将这药喂洪婶子服下。”
秋灵连连点头“好。”
自那夜思婳替洪婶子将体内的余毒尽除,洪婶子身体虚弱不堪,昏睡了两日仍未能醒来。
今早秋灵听小姑姑说,若洪婶子再不醒来,只怕是会……。
贺稹这两日都守在洪婶子屋内照看,自他懂事起,除了抚育他成长的贺奶奶,洪婶子便是对他最好的亲长。
教他识文断字,教他习武自保,更是教会他看淡这世间险恶。
他坐在四方桌前,双肘撑着桌面,抵着下颚闭目养神,听见房门开启声,悠悠地睁开疲惫的眼帘,一双眼珠充满了红血丝。
秋灵对上他冷凛的目光,讪讪地扬起嘴角“我是来给洪婶子喂药,你放心,我家爷爷亲手制的药丸一定对洪婶子的身子管用。”
贺稹闻言收回目光,这些天洪婶子虽一直未醒,他却也知道洪婶子的命全靠了与这女人随行的那名女医出手相护。
秋灵示意跟在身后的孟春将房门关上,二人来到土炕旁,看了看洪婶子毫无血色的沉寂面容。
秋灵从玉瓶里倒出一颗药丸,塞进洪婶子的嘴里,然后半扶起她的后脖颈,接过孟春递来的水碗,仔细喂她服下。
这时,贺稹从桌前起身前来,眼看洪婶子将药服下,也未说什么。
秋灵将洪婶子扶稳躺下,替她盖好了身上的被褥“你放心,晚些我小姑姑回来,再替洪婶子打脉。”
见贺稹再次转身回到桌前,又看见桌上放着的几块馕饼未曾动过,秋灵道。
“你怎的又不吃东西,你这样可能挺得住。”
贺稹头也没回,静静坐在桌前,像是没听见她说话似的。
秋灵抿了抿唇,从袖子里掏出一只荷包,放到他面前。
“这里面的药丸你每日服下一粒,是预防染疫的药丸,前两日你便没用,洪婶子若是醒了,见你因她染病,你是想让她替你担心不成?”
秋灵的话倒是让贺稹眉头略动,默默地看向桌上的荷包,须臾才拿起荷包,从里头倒出一颗药丸,干服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