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亦水猛地抬头，脸上血色褪尽。她微睁着眸子，眸光不停闪烁着，面上满是惊骇之色。
“呀，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谢筠好奇问。
楼亦水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些画面，纠缠多年的噩梦，乖张叛逆的少年时代，楼亦珊别扭之下的关心……
“不是……不是……楼亦珊吗？”她呐呐喃道。
谢筠撑着下巴，傻笑，“是不是被我吓到了呀？呵呵呵，觉得我很可怕对不对啊？”
“为……为什么要这么做？”楼亦水从来没觉得说话这么艰难，短短几个字，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为什么？”谢筠歪着脑袋，苦恼道：“我也没有办法啊！我原本众星捧月，可是她出生之后，一切都变了……都变了！”
“她夺走了原本属于我的，所有的宠爱。爸爸妈妈，还有爷爷，他们把几乎全部的时间都花费在她身上。就因为她是早产儿，身体不好，所以理应得到更多的关心和爱护？”
“凭什么啊？属于我的宠爱，她凭什么夺走？”
谢筠灌完了杯里的酒，嘴角勾起了道冷冷地弧度，“你说她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呢？小小年纪被病痛折磨，每天不是打针就是吃药，我看着都替她难受。家里人整天为她操心，而我，也再回不到从前了。所以，害人又害己，她还是不见了比较好，对不对？”
楼亦水忽的想起逐浪启动仪式之前跟贺一舟去吃饭时，听到的吴铭对自己的评价——楼亦水她就是个祸害！
祸害？
可不就是个祸害吗？
原生家庭，收养家庭，还有贺一舟，他们都曾被她深深地伤害过。
楼亦水想喝点酒冷静一下，她抬起手中的杯子，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在发抖，杯子几乎拿不住。
“啪”的一下，她放下杯子，把脸埋在双手上，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谢筠还在说：“那天我生日，本来说好了的要带我出去玩。可是她突然发起了高烧，全家都赶去了医院。我一个人，对着燃着蜡烛的蛋糕坐了一整夜。我给自己唱生日歌，许了一个生日愿望，我希望她永远地消失！”
“我爸妈看她看的紧，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保姆正好也不在，我怂恿她去游乐园，借口去买冰淇淋，把她丢在了那座旋转木马旁边。”
“我站在角落里，亲眼看着有个男人把她抱走。她在哭，在喊我，但是我没有理她，我当时在想，真好，她终于要从我的世界消失了。”
谢筠说着说着大笑了起来，“虽然后来我爸妈也把大部分的时间花在寻找她上，我也过早地担起了谢氏的责任，但她总归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不是吗？”
“扛起谢氏很辛苦没关系，没有时间追逐自己的梦想也没关系，只要没有她，我都可以没关系！”
“别说了！”楼亦水放下手，冷冷打断。她面色惨白，眼睛也是通红通红的。
“啊？”谢筠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说？你不喜欢听吗？”
谢筠的助理终于赶到了，“抱歉啊楼总，我们谢总让您费心了。”
楼亦水红着一双眸，没说话。
艾琳见她脸色不好，也没敢多问，匆匆道谢之后扶着谢筠走了。
楼亦水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中。
不知过去多久，她扶着桌子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出酒吧，回到自己的车上。
手机响了，楼亦珊打过来的。
楼亦水把电话挂了，手机扔副驾驶位上。
她伏在方向盘上，死死咬住唇瓣，喉间发出了低低的，压抑的抽泣声。
另一头，楼亦珊看着被挂掉的电话一脸莫名其妙，“搞什么？为什么挂我电话？”
肖晟道：“可能是客户棘手了点，还没谈妥吧！没事儿，她结束之后会赶过来的，我们先开始吧。”
楼亦珊本来是想等楼亦水过来的，可看大家都等着，也不太好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些不安。
车上，楼亦水吸着鼻子，从方向盘上抬起头，脸色苍白得可怕。
原来，真的不是楼亦珊丢掉她的。
那她之前在干什么啊？
楼亦水依稀记得十岁那年她第一次梦到这个场景，埋藏在记忆力最深的恐惧翻腾出来，她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一天都没有出去，也没有吃一点东西。
楼父楼母不在家，云姨一筹莫展。那年楼亦珊十三岁，担心她被饿到，就爬上她窗外的那棵树，从窗子溜进来，背着的小书包里放着她最喜欢吃的小蛋糕。
当时她还不领情，把小蛋糕打翻了。楼亦珊也不生气，还温温柔柔地哄她。
她多过分啊，可是楼亦珊还哄她。
她还哄她！
此后，是长达七年的叛逆时光。
楼亦珊的脾气是真的不好，可起初那几年，却一次一次地忍让。那些心爱的玩具，虽然很是不舍，最后也被当成礼物送给她讨她开心。
她越来越不像话，逃课、喝酒、打架、纹身……把所有她能想到的不好的事做了个遍。楼亦珊的忍耐宣告售罄，她也终于见识到了楼亦珊的暴脾气。
争执和冲突是她们的常态，直到十七岁那年无意间知道自己的身世。
她逃离了B市，甚至跑到了国外。她学习经商，努力工作，为楼氏创造更大的经济效益，想对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做一些弥补。
可是，那些东西，是金钱能够弥补的吗？
楼亦水昂起头，深深呼出一口气，突然发动了车子，一脚踩下油门。
跑车在马路上飞驰着，似乎要将所有的一切远远甩开。
楼亦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她本能地想要逃开，像是多年之前逃去N市，逃到国外那样。
真的没有办法再面对楼亦珊了啊！
她想的入神，直到尖锐的鸣笛声响起，楼亦水看到迎面而来的大卡车。
有那个一个瞬间，她甚至想就这样冲过去算了。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存在了一瞬。
她猛打方向盘，努力避开了大卡车。
前方是一块巨大的碑石，楼亦水一惊，忙踩下刹车。
“刹——”轮胎在地面留下几道清晰的痕迹，强大的惯性下，跑车“砰”的一下撞上了碑石。
楼亦水的身体控制不住前倾，脑袋磕在方向盘上，额上蜿蜒下殷红的血迹。
车子的安全性能强，楼亦水并没有受很严重的伤，意识还清醒着。
额上的伤口在流血，有点痛，也有点想哭。
楼亦水扭头，看向摔落在位置下的手机，吃力地伸手。
她点开通讯录，点下那串熟悉的号码。
铃响了一声，电话就被接起。
楼亦水说：“贺一舟，我好难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