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我盘腿坐在床上做晚课,早午晚三课,早晚两课是绝对不允许怠慢的,除非在特殊情况下。我在师门养成了早六晚十的作息规律,此时正是晚课的时间。
所谓晚课就是盘腿入定,冥想心中的诸多法门,通过这样的方法达到了熟于心,乃至参悟术法的目的。
念儿洗漱过后就一直在找我,结果被林雅生生拖去看电视了。
做完晚课我下去倒水,瞧见两个女孩子抱着膝盖窝在沙发里,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视,眼中尽是电视中的画面。不知道看的什么,林雅在那边哭哭啼啼,念儿却一脸呆萌,眼睛瞪得大大的,目光不离电视。
我也好奇,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才发现她们俩看的是部动画,叫“幽灵公主”,乍一看名字像是恐怖片,不过貌似是讲人与妖怪的,毕竟里面的白狼那么大,不是妖就怪了…;…;
难怪俩人看的如此入神。
额,其实我只是草草看了一眼,也只能总结出这么个大概,不过画面做的很漂亮,看得出做这动画的人功底了得。真正让我惊讶的是平时看似刁蛮的林雅倒还有满感性的一面。
我也不打扰两人,端了水就回卧室去了。
结果我还没坐稳,房门就被敲响了,打开门,瞧见爷爷站在门口,朝我一笑说:“阿光,跟爷爷聊聊天?”
我急忙让开,让爷爷进了门。
爷爷搬了一张椅子到床边,让我坐在床上,然后笑呵呵地问我:“阿光,你觉得下面两个姑娘哪个更好一点?”
我一愣,没明白爷爷话里面的意思。
爷爷见状笑得更尴尬地,搓着手说:“你看啊,那个叫杨念的姑娘看起来年纪跟你差不多,长得也的确是漂亮,看样子很亲你,就是脑袋,额…;…;那个叫林雅的,长得也不比杨念姑娘差,身材也好,就是年纪看起来比你大,性格也挺骄横,估计是刀子嘴豆腐心。所以啊,你看你奶奶十八岁就嫁过来了,你过了年也十八了对不?你奶奶整天念叨着想早点抱孙子,哈哈。就是不知道脑袋问题会不会遗传啊?”
听罢,我顿时一头黑线。
爷爷,您老自己想抱孙子了也不用拿奶奶出来挡枪吧?而且爷爷您那时候能跟现在比吗,我都没到法定婚姻年龄呢?关键是我根本就没那心思!我连恋爱都没谈过,您一上来就跟我提抱孙子是不是太急了点?
虽然我心里面有无数吐槽,但只是干干地笑了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好。
若是直接拒绝,怕会伤了老人家的心,可是更不能承认,不然太对不起念儿和林雅了。
我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爷爷,我还年轻。”
瞧见我一脸为难,爷爷十分尴尬地笑了笑说:“不提了,不提了,就是顺口问问,别往心里面去。”
话说完,瞬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毕竟多年未见,我一下子成长为十七岁的青年,让爷爷多少有些不自然。但是,像这样和亲人近距离的交谈估计这辈子都没几次,所以我静静地等待着爷爷开口。
过了半分钟,从尴尬症恢复过来的爷爷忽然抬起眼睛,神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说道:“阿光,你外出学本事学成回来,对你和孙大师的事情爷爷这个普通人就不多问了,毕竟是犯忌讳的。不过爷爷有一件事憋在心里面很久,想跟你说说,是关于你太爷爷的。”
一听到太爷爷,我一下子严肃起来,问道:“爷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爷爷凑到近前,小声说道:“这事我没跟你奶奶和你爸妈说过,你也千万别告诉他们。”
我紧皱着眉头,点点头。
得到我的承诺,爷爷接着说道:“你也知道你太爷爷生前身体健康得不得了,九十岁了还能烧水做饭洗衣服,当初吴道长也亲口说你太爷爷能活过百岁,对吴道长,爷爷是深信不疑的。而且你太爷爷去世当晚,我还和你太爷爷聊到很晚,你太爷爷还说等你回来他要亲自去家门口放鞭炮,那样子根本不像是要走的人。关键是那天睡觉后我隐隐约约听见你太爷爷在和人说话,那时我以为在说梦话,就没当回事,结果第二天一早才发现你太爷爷突然走了。后来我就越想越奇怪,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一般说梦话肯定是含糊不清的,或者突然吼一句,绝不会像你太爷爷那样一个人说话很久,而且听得很清楚,就像是…;…;就像跟熟人聊天!”
听着爷爷的描述,我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小声重复了一遍,“熟人?”
爷爷很肯定地点点头。
“爷爷你还记得太爷爷说得什么吗?”我紧接着问。
爷爷摇摇头说:“当时睡得迷迷糊糊,不记得了。”
“你确定不是做梦?”我追问道。
爷爷立即说道:“不是,绝对不是做梦,那时候我还看了一下时间,我还记得那是两点四十。”
听到这个时间点我的心猛地一沉,午夜三点至第二天凌晨乃是阴气最盛之际,也是孤魂野鬼最活跃的时间段,难道说太爷爷是被孤魂野鬼夺了魂魄?
我紧紧捏着拳头,牙咬得咯咯响,如果真是如此,那就是谋害人命!而且还是疼爱我的太爷爷,不管对方是人是鬼,我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不,我要让他连轮回也入不得!
我心中怒火滔天,忽然想到什么,一把抓住爷爷沉声问道:“爷爷,当初干爷爷给你们的玉佩呢?”
瞧见我怒不可遏的模样,爷爷无比惊恐地望着我,眼神之中满是难以理解和恐惧,就仿佛看到了一个魔鬼,他的眼神让我一下子恢复了神智,我松开手,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又问了一遍:“爷爷,那块玉佩呢?”
爷爷呼吸有些急促,在我收敛了爆发的气息后,战战兢兢地说道:“在神龛供着呢。”
瞧见爷爷那畏惧的神情,我顿时心中一痛,伸手拉住爷爷的手,轻声说:“爷爷,我刚才太激动了,对不起,吓到您了。”
爷爷这才晃过神来,惊讶地望着我问道:“阿光,你现在有多厉害?”
我勉强露出一丝微笑,说:“爷爷,这你就别问了。”
我心里清楚,我身具龙血所具有的龙威以及魔心血印带来的魔威,普通人面对这两种气势根本承受不住。但是我千不该万不该,在亲人,在爷爷面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导致这两股气息外泄。
说到底,我控制自己的情绪还是太欠缺。
我端来爷爷的水杯,让爷爷喝了些茶水压压惊,才让爷爷从刚才的惊恐中恢复过来。
然后,我才离开房间去神龛看一看,因为那块玉佩里寄宿着一条蛟灵,太爷爷出事它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不出手。
我刚出门,就瞧见林雅拉着念儿出现在楼梯上,看见我,察觉到我的脸色不好,林雅问道:“出什么事了?我感觉刚才突然心头一慌。”
林雅是妖,自然比寻常人要敏感。
我摇摇头说:“没事。”
然后径直来到神龛前,从里面掏出玉佩。
随即我咦了一声,因为我没有在玉佩中感知到小蛇的气息,尽管玉佩具有的灵气还在,我当即开启右眼的符阵再仔细查看,几秒钟后,我脸色大变。
这块玉是假的!玉佩具有的灵气只是浮于表面,内部却什么都看不到!
我立即回头问爷爷:“爷爷!我们家遭过贼吗?”
爷爷当即一愣,说:“没有啊。”
我拿起手中的玉佩,恶狠狠地说:“这块玉是假的!”
“啊!”这回轮到爷爷脸色大变了。他急忙拿过玉佩仔细端详了许久。
他自然看不出玉佩的真假,因为论质地,这块玉与当初干爷爷的玉佩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缺少的就是修道之人长时间温养以及常年香火供奉所蕴含的灵气。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用偷梁换柱的手段毫无痕迹地偷走了小蛇?寻常小偷定然会留下蛛丝马迹,而且也根本降不住身为蛟灵的小蛇,此人定然是目的明确,而且是一个有一定道行的修行者!
可现在我根本得不到半点讯息,也不知道玉佩是什么时候丢失的!不,丢了至少两年了!太爷爷两年前离世,如果说他真的不是寿终正寝,那就意味着那时玉佩已经丢失了,两年!那到底到何处寻找啊!
想到这儿,我猛然响起沈建国来,于是立即下楼给沈建国打电话,不管怎么样,丢了并非没了,只要还在这世界上,就有可能找到。电话响了没多久,就听见沈建国在那头喂了一声。
“喂,沈建国吗?”
“哟呵,这么快就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我了?”
“不开玩笑,我有案子要报!”我语气严肃。
那边一听,立即收起了心思,问道:“出了什么事?”
“我家丢了一块十分重要的玉佩!”
“啊?玉佩?十分贵重吗?”
“世间独此一物,你说呢!”
沈建国的语气也变得紧张起来:“什么时候丢的?记得保留现场。”
“鬼知道什么时候,起码两年了,哪还有现场啊!我现在只知道这块玉丢了,其他什么信息都不清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说道:“好,我明天就过来一趟!”
我转念一想,立即回到:“不行,你们过来也查不出什么,你帮忙报到民俗局或者文化局去,让他们明天派人和你们一起过来一下。”
沈建国在此沉默几秒,接着说道:“行,我立即上报。”
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的行为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此时大家都在我身边,听到完我打电话,师兄急切地问道:“云翼,什么玉佩丢了?很重要吗?”
我回头说道:“当初干爷爷给我们家的灵玉丢了,连同一起丢的还有我家的镇宅之灵!”
宅灵!我话音刚落,突然想到自己身上还带着一只,于是立即起身,让爷爷奶奶在下面等着,回到房间,师兄他们也非得进来。
在他们面前我倒无所谓,毕竟都见过黄鼠精。
我将黄鼠精放出来,它正要给我作揖,我立即将玉佩拿到它面前,它一闻,脸色突变,说道:“这不是蛇老大的玉!”
我点点头说:“对,小蛇丢了,你闻闻看,能不能从上面得到些信息。”
黄鼠精一脸紧张地闻了许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闻不出来。
我恼恨地叹了口气,到底是时间太长,什么痕迹都消散了。
但是紧接着黄鼠精说,我去问问附近的兄弟姐妹,或许能够打听到一些消息。
我连连点头说好,黄鼠精当即钻入地下消失不见了。
而我捂着自己的头坐在床上,脑海中一团乱麻。
师兄轻轻拍拍我的肩说:“既然是宝物,偷盗之人应该是垂涎其价值,应该不会做出什么损坏之举,或许那块玉现在已经流通到市场,或许被某个大老板买下随身佩戴。你不要太担心,最重要的是怎么找到它。”
念儿坐到我身边,用脸颊轻轻蹭我的肩,这是她唯一知道的安慰人的方式。
也许是师兄的安危起了作用,也许是念儿让我静下心来。
我抬起头,对师兄说:“师兄,你们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我现在有点乱。”
师兄点点头说:“好!”
说完他带着其他人往门外走,接着他又突然回过头来说:“云翼,让小狐狸陪着你吧,她能让你静下心来。”
我没有说话,因为其实念儿根本就没有离开的意思,一直坐在床边关切地盯着我。
别人也许不知道,但是与我朝夕相处的师兄心中却很清楚:从念儿还是小狐狸,来到我身边开始,只要念儿在我身边,我就会出人意料地安静,这是念儿身上天然的那股香草芳香的作用,对别人,这股芳香似乎没什么作用,但是对我,却格外有效,就连师父也解释不清楚。
不知道这是一种习惯,还是一种特殊的牵绊。
我把头埋在臂弯,让自己的大脑慢慢放空,念儿靠在我手臂上,丝滑的黑色长发如同瀑布般垂挂下来,那带着洗发水香味和念儿体香的香草味一点一点浸润我的鼻腔,慢慢的,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意识也开始往下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