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每天早上师父七点便会叫我起床,花一小时的时间洗漱吃饭,接下来他就会陪着我一起看书,我读写《道德真经》和《论语》,他则拿着不知从哪里买来的杂志或者报纸看得津津有味。
几天下来,我发现师父有一个特点——爱书,用嗜则有点过了。每每拿起书,他就全神贯注进入状态,别人与他说话也是心不在焉,但他极少看的如痴如醉,忘乎所以,也不会情绪激动地难以自已。他往往以一篇文章为节点,看完一篇之后会放下书陷入沉思,细细揣摩,一晃就是半把小时,所以他看书的速度很慢,一本不到百页的杂志一天下来也看不了一半,此时坐在他身旁能够明显感受到一股平静如无风之水的气氛,令人顿时心平气和,心无杂念。
而且他尤其喜爱看笑话,这时的情景就截然不同了,可以想象一个老头捧着一本书脸憋得通红,咯咯咯笑不停的场景,任人见了都会汗颜。
师父不止一次对我说过:“书是知识来源之一,我能够教给你的远没有你自己在书上学习理解的多,所以在我门派,读书也是一项需要掌握的技能。书无好坏之分,心不离正道,书便有利而无害,纵然有些文笔偏激,如若仔细揣摩,也能看到世间百态,增长阅历。笑话亦如此,虽是茶余饭后取乐之用,何常不能得到一些人生哲理。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重点在于读者之心。你还小,本心不稳,易受影响,所以须多看名文正道,万物学识,以修心增智,固善固本。”
如此过了六天,尽管每天下午都会和痞子出去疯,但我还是实实在在地把《道德真经》读了个滚瓜烂熟,里面的每一个字我都能工工整整地单个默写下来,虽然还不太理解这本书的含义,师父满意地不停点头称赞,我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道德真经》共八十一篇,字数并不算多,任何人都能够做到。
直到有一天早上,家门口来了一老一少两个人。
见到他俩我不禁一阵兴奋,欢呼雀跃地蹦了过去,扑向那老人的怀里。没错,那老人就是干爷爷——玉柳真人吴梓铭。这几天来我最担心的就是干爷爷的伤,看他精神焕发的模样,定然是完全恢复了,还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深蓝色道袍,怎一个仙风道骨。
而他身旁的少年,剪了小平头,圆嘟嘟的脸,眼睛却异常锐利,粗浓的一字眉,透着一股子刚毅之气,年纪与陈星哥相仿,身高却足足高出他半个头,此时披着一件不合身的厚重毛绒大衣,显得有些吃不住力。
还没等我开口问,他便兴奋地问道:“你是小师弟光睿吧?”
什么?小师弟?
就在这时,刚瞧见他们的师父也走了出来,一脸的诧异,“恬儿,你怎么出来了?”
见到师父,他更加兴奋不已,大声叫到:“师父!”引得路人纷纷朝这里打望。
随即他又瞬间变成了一张苦瓜脸,忙不迭向师父倒苦水:“师父,岛上太无聊了,师姐又爱叨叨,什么事都要管,好烦呐,所以就跟着韩叔出来找吴爷爷了,正好吴爷爷要来找你,我就跟着来了。”那声音之大,就连屋内天井里的太爷爷也投来了疑惑地目光。
“这小子难缠,没办法。”干爷爷也在一旁打哈哈。
师姐?这是什么情况,突然出现的一个师兄一个师姐,让毫无准备的我顿时凌乱了。
他接着又撒娇般地哀求道:“师父……你也知道,师姐那……”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师父举手打住了,师父无奈地朝向他投去寻求目光的我笑了笑,说道:“进来吧,说话声音别这么大。”
“哦,”师兄鼓起腮帮应了句,边走边大大咧咧地向我做着自我介绍,“我叫周恬,江苏人,今年8岁,以后就是你的师兄。”
他顿了顿,舔了舔嘴唇,又接着说道:“哦,我们还有个大师姐,比我们大好多,叫唐沁月,可爱唠叨了……你呢?”话到最后他还问了我。
这个师兄性格直爽,给人的第一印象就不坏,听他问我,我便回答道:“我叫林云翼,字光睿,6岁了。”
“哦,我们年纪差不多呢。”说着,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结果一不小心踩到了大衣的下缘,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干爷爷急忙扶他,他却“噔”地跳起来,摆摆手道:“没事没事。”满脸通红,也顾不得拍去身上的尘土,接下来走路就有些小心翼翼了。
师父向我家人介绍了周恬,然后就和我们围坐在八仙桌旁,得知我还有个师兄,一家人都眉开眼笑,顿时对他就格外喜爱,直夸他长得好看,惹得师兄更加不好意思,直至坐下脸还是红扑扑的。
师父一上来就急忙向我解释:“光睿,这是你师兄,你还有个师姐,刚才你师兄也跟你介绍了,本想等你正式入门在告诉你,结果你师兄自己就来了。”
师父的表情有些尴尬,我知趣地点了点头,对师兄说道:“师兄好。”
“师弟好!”师兄也豪爽地向我打招呼。
“恬儿,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师父转而问师兄。
“跟师父一起回去呀。”师兄理所当然地说。
“那你师姐怎么办?一个人在师门里,你回去了不怕被骂吗?”从师父的话听来,他也有点怕师姐,在那瞬间师姐在我脑海里就变成了凶悍母老虎。
“其他师姐也在啊,她可以去找她们玩的,再说,回去了不有师父嘛。”师兄边拉扯着被自己坐在屁股下的大衣,边回答。
“合着你是拿我当挡箭牌啦!”师父边没好气地说边帮他。
奶奶为我们泡了茶,师兄接过茶杯,不管冷热,咕咚咚喝了一大口,看似渴急了。
“你这衣服是哪里来的?”师父又问他。
“韩叔给我的,出来没穿厚衣服。”师兄环顾四周,好奇地打量着我家。
“功课做得怎么样了?”
师兄一听,不禁挠着头,嘿嘿地傻笑起来。
师父脸顿时一变,严肃地问:“是不是又没好好背,还要罚抄吗?”
“师父……别呀,我今天就背,别罚抄。”师兄再次变成了苦瓜脸,哀求道。
“今天晚上检查,背不出来罚抄!”师父的口气十分严厉。
“啊!”师兄惊叹道,无奈只能耷拉着脑袋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本名叫《礼记》的书,有模有样地读起来,也亏他能忘记带衣服却不忘把书带上。同样是手写本,这本书颇具规模,让人看了不禁心颤,把这本书背出来,那得到何年何月去了,恐怕我将来也会如此,想到这儿我咽了咽口水。
师父见状,便转头问干爷爷:“老吴,布阵一事……”
“吃了饭,下午再去。”干爷爷捋着胡须。
师兄偷偷瞅了我一眼,对着我做了个鬼脸,一不小心被师父拍了下脑袋,讪讪埋下头,惹得我情不自禁笑了。
下午,吃过饭后,师父和干爷爷就离开了,应该是去布阵了,因为师兄在,我没有和痞子他们去玩耍,而是在家陪着师兄读书。
中途,我问师兄:“师兄,师父有没有叫你术法呀?”
“没有呢,师父说要等我心志坚定强大了之后再教我,所以让我天天背这些书,感觉好无聊的,都看不太懂。”师兄小声回答我,生怕隔墙有耳,被师父知道一般。
“那你能告诉我我们门派叫什么?是个什么样子的?”我也被他感染,压低声音问。
“师父不让说。”师兄急忙捂住嘴,好似一开口就会泄露秘密一般。
“那很厉害吗?”我再次充满好奇地问。
师兄用力点了点头。
我不禁更加好奇,这个门派到底是什么样的,却不知从何问起,想来师父和师兄是不会轻易告诉我的。
我只好转移话题,“师兄,师姐很凶吗?”
一听这,师兄顿时就激动了,满脸惊愕的表情,“凶!超级凶!什么都要管,什么起床叠被子啦,衣服裤子不能乱扔啦,就连吃饭打嗝她都会说你。而且师姐学习很用功,师父也拿她没办法。”
听了师兄的话,加上自己脑补,我冷不丁打了个冷战,顿时有种前途坎坷的感觉。
“师兄,你上学了吗?”我再次换了个话题。
“恩,上小学了,师姐已经上初中了,我们都在师门的学校里。”师兄眨巴眨巴眼睛。
“那我是不是也要去呀,再过段时间我也要上学了。”
“不知道,师姐是小学毕业才来师门的,我从小就和师父在一起,就在那里上学。”
“嗯?你不和爸爸妈妈一起住吗?”
“我没有爸爸妈妈,从来没见过。”
师兄满不在乎地嘿嘿笑着,我却愣住了,师兄,是个孤儿……
晚上,太阳落山,阴沉的天彻底暗沉下来,师父和干爷爷才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回来,看得出两人好似出去干了很重的体力活一般,嘴唇也没多少血色,就连跨过长凳坐下也显得十分费力。
奶奶为他俩泡了茶,也不多问原因,眼中有一丝关心和诧异的情绪。
“恬儿,背给我听听。”师父自然不忘检查师兄的背诵。
师兄忐忑不安地背着手,缓缓背来,偶尔有停顿,倒也不断线。我却在一旁晃着腿,嘴里也跟着嘀嘀咕咕,不过我背的不是《礼记》,而是《道德真经》。起初也没什么感觉,就是这些词句不断在我脑海中出现,我觉得有趣便跟着读。
师父一听,立即打断师兄,回头惊讶地望着我,“光睿,你刚才说的什么?再说一遍。”
我顿了顿,稍稍回忆一下,便开口背了起来,脑海中的词句始终反复不停地浮现,我背的也异常流畅,好似拿着书读一般,时有几个字读不出来,才会停下来思考一番,直至背完整部《道德真经》我才抬眼打望几个人,只见三人的嘴全成了O字型。
“光睿,你是不是自己有意背过?”师父认真地问我。
我摇了摇头,表示否定,看了六天,能背出来也不奇怪,见三人不可思议的惊奇神情,我有些不解。
师父则惊喜地向两人解释:“就读了六个早上,要是刻意背倒不足为奇,这记忆力……”
干爷爷笑得一脸喜庆,师兄则始终保持着惊讶的表情,看看自己的书,瞧瞧师父,又望了望我,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
“看样子得换个方式教了。”师父小声嘀咕着,却把我吓了一跳,瞅瞅师兄手里的书,不禁手心冒起了冷汗。
我不觉得自己记忆力有多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