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黑色骨头撑起的黑色棺椁前方,漆黑浓烟一般的列车长,吼出了让肖恩目瞪口呆的话。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知道恩召是怎么回事么?!”
别无他法,肖恩只能佯装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继续呼喊着派希崔克的名字,并在心中暗自祈祷,此地足够深, 这些亵渎的话语,不会真的被“基恩”听见。
否则,他们所在的列车将直接被毁灭,连渣都不剩。
所幸,对方的渎神之语似乎只是为了影响作为人类的肖恩,而并不是真的想引来那一位的关注……
除了让肖恩愣了一瞬之外,什么都没发生。
在肖恩的呼喊下, 黑色棺椁的抖动变得更加强烈和明显。
终于, 一声巨响掩盖住了列车长的叫骂声。
棺椁中的东西被唤醒了,它冲出了沉眠以及封锁。
遥远的汽笛声响起。
在肖恩等人眼前出现的是极具冲击力的一幕。
黑色太阳原被如有实质的黑烟所围绕,棺椁绽裂之后,其中喷涌出纯白的、如同云层堆积一般的蒸汽。
纯白的蒸汽和浓黑的烟雾互相推挤着,其颜色的差别是如此鲜明,白色仿佛发出光芒,而黑色像是坠入深渊。
渐渐地,蒸汽压倒了黑烟。
黑烟被包裹了、列车长被包裹了,连那枚黑色的太阳,都变成了白色云层中,模糊不清的黑日。
“是派希崔克,那个半神的力量。”肖恩望了身边有些疑惑的月光一眼,“他们强占了派希崔克的灵间,是我将他唤醒了。”
“现在……”肖恩眯了眯眼,双手摊开,如蒙启示一般的动作,双手掌心各自迸发出金色的炬火,“是赶走外来者的最好机会。”
双手交错挥舞, 肖恩肆意挥洒出自己的灵力, 给予赫尔希斯女士的火焰,以净化的意愿。
炬火点燃了白云,眼前的景象再次有了让人惊叹的改变……
金色的火焰,像是在白色原野上蔓延一样,一路猛烈焚烧。
很快,炬火融入白云之中,在其中涌动,宛如一路连锁的金色雷霆。
女士的火焰盛烈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云层之中,仿佛能看见她披着黑袍的身姿亲临……
黑烟、列车长以及那轮黑日,被金色的炬火瞬间包围……
名为“死亡”的列车,它的火车头似乎跟列车长有着紧密的联系。
当炬火将狂嚎着的他净化殆尽的时候,整个弥漫黑金骨骼的大厅也开始被金火所焚毁。
赫尔希斯女士的炬火从未有过如此声势,满脸惊叹的月光,以难以置信地目光,看着那金火将黑厅烧穿,如同乌云被驱散一般。
这就是,肖恩现在所掌握的力量?
他听见了信奉夜莺的拥戴者们低低吟唱的声音。
虽然对方只是式微的流浪神,但仍然是人类无法企及的神。
肖恩竟然真的有可以抗衡神力的力量……
黑色的穹顶和墙壁被烧穿了,世界深处焦黄的天光照入了内部。
肖恩他们闻到了一股沉闷的风。
即使大厅几乎被完全烧毁,但核心的锅炉还在燃烧,黑色的巨轮滚滚向前,死亡列车还是在朝前奔驰着。
他们已经进入了世界的更深处,而月光绝对相信,眼前的一幕不能让生活在常世的人们看到,哪怕只有一瞬间。
因为没有人能想象死亡世界的深处是什么,而如若瞥见这些超越想象的东西,人脑这种脆弱的器官极有可能会陷入紊乱——直接疯掉。
一片废弃的大厦群,耸立在远方,被一枚过于低空的太阳照亮。
这似乎是一种刑罚。那巨大的破败楼宇中,有许多衣不蔽体的人,他们正因为那枚低空的太阳而燃烧着、哀嚎着。
而在无尽延伸的轨道的另一边,可以看见一个被裹尸布蒙住脸的,比例与常人完全不同的灰色巨人,正坐在如同山峰般的石座上。那裹尸布上的污血不断变换着各种各样的符号。
名为黄泉的海上,一座又一座孤峰般的巨兽,从海上耸立而起,每一只腐朽巨兽的背上都燃着一点篝火,每个篝火旁都坐着一个骨瘦如柴的人——他们似乎被永远地隔离在了海上。
而在惨淡的海雾之中……
月光没有看清那个东西的轮廓,但是为了照顾自己那已经颤抖不已的敏感神经,他选择了收回视线。
在他们面前,白色的云雾正被迎面而来的风吹散。
肖恩三人都能看见,在那云雾之中有一个背影。
那个背影穿戴着皮衣皮帽,肩膀上扛着一袋行李。
“那是……?”奥莉薇转向了肖恩。
“亚特拉斯的子嗣,北纽大陆的旅行者,多舛的钢轨守护神——半神派希崔克。”肖恩凝视着前方。
皮衣旅人没有回头,往前迈出了一步,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烟和黑烟一同散尽,肖恩他们这才看见列车前方的景象。
在这世界深处,这似乎最为绝望的地方,名为黄泉的海,其天际线上有一道纯净的“天路”。
如同极光一般的天路,溯流而上,可以看见无数脱离了此地的灵魂,朝着一个方向流动。
那显然是横亘银河的奥秘——
灵环。
灵环的存在,永远都提醒着人们,生和死是相连的,是永远都在流转着的。
从眼前的绝景中苏醒,肖恩说道:“这个灵间正在瓦解,走吧。”
肖恩等人退入了列车之中。
在派希崔克苏醒,并离开这个并非出自他的意愿而被塑造出的灵间之后,远在数千公里外的那个男人,放下了手中的笔,走到了落地的窗帘前。
他是如此地瘦高,像是一根折不弯的钢柱一样。
他的黑眸无声地凝视着窗外宁静的夜,胸前的一个事物折射出与他眸子同样的漆黑。
那是一枚黑色太阳的胸针,在那胸针周围,空间似乎被抽去了色彩。
在他身后可以看见,宽大的办公桌上有几个显眼的摆件,其中有一个火车头模型,其底座上铜制铭牌写着“和平洋联合铁路公司·1860年纪念”的字样。
不过,此刻这个珍贵的纪念品翻倒了,显露出了明显的裂痕。
男人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紧抿的嘴角,轻笑了一声。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窗外的风都暂时停止了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