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与彼得·巴里灵魂的分离,对潘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他的逃跑速度在变慢,肖恩等人距离他越来越近。
眼看就快近到能看清他身上毛发的距离,潘忽然冲入了一片开阔地——此地坐落着一个村庄,看建筑样式,似乎属于中世纪……
这个落满灰尘的村庄,其中警卫铃铛响起,铛铛声惊醒了那些沉睡在自己床上,已经腐烂了数百年的尸体,它们冲出了自己的房门。
僵尸们口中重复念着一些古老的童谣,伸直了双手尝试阻挡肖恩一行。
福莱再次喝下了那种诡异的紫色药水,躯体膨胀成一个巨人,如同一台火车头一般,碾过了试图阻拦的僵尸们……
他一路踩踏,直接在尸群中撞出了一条路,队伍几乎丝毫没有减速地继续朝前追去……
看着这些僵尸身上穿的服饰以及残留的头发,肖恩暗思:“这些是当年,潘伪装成花衣吹笛人带走的那些小孩……
“他们在远离家乡的地方建立了一个村庄,到老死都没有走出去……”
原来,在历史的长河中,所谓的“午夜乐园”早已经出现过了——
为了应付他那无止尽的孤独感,潘已经不止一次地诱骗走了人类的小孩。
追逐的队伍跟着潘冲过了一片湿地,将其中休憩的宁芙仙子惊醒。
无人发现,那些曾经美丽的少女仙子,即使在传说故事中,也已是垂垂老矣。
此时,逃跑者已经十分疲惫了,动作变得迟钝起来。
肖恩知道是时候了。
他掏出春田卡宾枪,单膝跪地。这个动作让他从追逐的队伍中脱离。
将纯净的灵力灌注在弹头之中,十字准星锁住了那个变得有些迟钝的背影。
由于刚刚剧烈的运动,心脏砰砰直跳。
肖恩没有意识到,在所有狙击过的对象中,此刻瞄准的,是位阶最高的敌人——
一名半神。
扣下扳机,卡宾枪被激发。
由于泰罗神父曾经的加持,这把枪充斥了圣洁的力量。
灵质弹头被白色枪焰推出枪膛,在来复线的作用下疯狂旋转,划破了前方空气,直到……
直直贯入潘的肩胛骨。
一片小小的菱形在他的背后绽放。
当今正神的力量,对式微的流浪神有强大的克制效果。
这名半神仿佛中枪的普通人一般往前滚倒在地。
精神一旦涣散,他便无法再深入到传说故事的深处。
幽暗的森林如同幻境般散去,潘跌落在城堡外喷泉的前方。
众人追了过去,潘翻身而起,背靠着喷泉,朝着追击的人们,释放出残余的威势。
即使暂时从灵间剥离,即使此刻已经筋疲力尽,即使背上受到重创……
半神依旧是半神,他傲然站立着,肖恩等人一时不能靠近。
“真是疯了……
“真是疯了!”
“愚蠢的人类,你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潘厉声吼叫着,已经不再是少年的嗓音,完全是一种混沌而粗重的声音。
那副不断变化的面孔逐渐稳定了下来,变成了一张眼距拉开、半人半羊,丑陋而威严的脸。
相较于现在已经成熟的信仰体系,牧神是来自于更久远年代的神。
这位中古神只的外形源自那时人们朴素的想象力,所以,与其说是神,更像是某种怪物。
即使陷入绝境,半神依旧凶顽,潘大吼着:“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杀我?!
“我给这里的孩子们创造了一个乐园,让他们可以在梦乡中逃离可怕的人世生活!
“代价只是一些成人的灵魂而已!……
“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杀我?!”
抵挡着潘残余威严,麦克往前走了几步,福莱和霍莉紧紧跟随:“你创造的……不是一个无忧无虑的乐园。
“你杀了彼得,曾经下城区的——我们的最大希望。
“然后剽窃了他的创意,反过来做他最不希望看见的事……
“你让孩子们……困在了这里,失去了追寻理想的能力。
“你不仅像杀死彼得的未来一样,杀死了他们的未来……
“还让下城区永远都停滞在了无望的生活当中!”
潘断然大吼:“永远停下来难道不好吗?
“为什么要改变?!人们为什么一定要离开?!
“你们人类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停下?!”
“永远在一起,难道不好吗?!”
肖恩·狄金森指向了潘:“你想留下是你的事,可你不能因为你的意愿,剥夺他人的权利!”
潘的嘴角有鲜血渗出,与此相冲突的是,他竟然猛笑起来:
“剥夺他人的权利!哈哈哈哈……
“人类啊,人类!
“从前,你们用传说创造了我,然后,惧怕着大自然的你们,为了农牧的收成,像是蝼蚁一样崇拜着我。
“后来,你们人多了起来,有了铁器,走出了森林和牧场,能建造城堡和石墙……就断然把我遗忘了,扔我一人在这日新月异的世界中游荡!
“你们知道,永远逗留在黑暗之中是什么滋味吗?”
“就算你在那黑暗之中发狂,狂啸一万年都无人过问!”
潘暴怒到青筋必现,空气陷入了沉默。
那些端着蜡烛的沉迷者们,静静地走了过来,此刻正在远处围观着。
一张张兽头被烛光照亮,无助地看着此地发生的一切。
而在王座大厅之中,彼得·巴里蔚蓝如夏空的灵魂正紧闭着眼。
他正在关掉午夜乐园中的游乐设施,并敦促那些木偶紧急闭园,疏散园内游客……
喷泉前方,此刻的潘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你们创造我,崇拜我,然后离开我遗忘我……
“你跟我说剥夺权利?
“难道你们剥夺的权利还少吗?!”
“在我看来,你们虽然有着成人的外表,内心不过是一群喜新厌旧的小孩罢了……”
“听任你们自由选择,只会给我带来无尽的痛苦!!”
夜风静静吹过,这名半神怒吼出的一切,让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作为凡人,他们一时不知道如何驳斥这样太过厚重、太过深远的痛苦……
这独属于不灭的神们的痛苦。
只有肖恩,在眼前这位流浪神所释放出的悲剧气场中,稳定住了心神,他开口,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凡人有凡人的自觉,而神也要有神的自觉……
“无论是人是神,只要存在,就要历经属于自己的磨难。”
“作为一名神,享受了远超凡人的伟力和寿命,却用比凡人还要偏狭的心量去度过自己的时光……
肖恩眯起了眼睛,他的言辞比之前那枚子弹还要钻心剜骨:
“你遭遇的一切痛苦,难道是人们故意施加在你身上的吗?
“不愿意接受现实,苦苦抱着从前的荣光不放——
“这些痛苦难道不是你自己营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