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到来,战事却没有停歇。
正月初二,王镇恶率八千援军到达曲陵,钱磊率水师四百艘战舰至横桑口,对宋军涢口水寨发动攻击。正月初八,王仲德从涢口撤走,退守夏口。
汉江入长江口,东南岸有山绵亘蜿蜒,形如伏蛇,人称蛇山。三国孙权在此筑城,名夏口城。江对岸亦有山形如龟,人称龟山,北依汉水,南临长江,龟蛇两山分处长江南北,故有“龟蛇锁大江”之说。
三国时鲁肃戍守此处,在龟山建鲁山城,蛇山筑偃月垒,与夏口城相互响应,依山负险,居高临下,易守难攻。
王仲德退至夏口,命竺灵秀守偃月垒,段宏镇鲁山城,各领军三千,自己率八千将士守夏口城,水寨有战舰三百艘。
王镇恶在汉江南岸登陆,率军攻打鲁山城,命钱磊水师待命,阻断东岸(长江至此处呈南北向)宋军增援。鲁山城激战,王仲德有心救援,却被雍军水师所阻,只能坐看。
段宏,本是后燕员外郎,北魏取中山灭后燕,段宏投奔慕容德,为慕容德立南燕建立功劳。慕容德身死慕容超继位,段宏为徐州刺史(南燕),后与公孙五楼不睦意图谋反,兵败后逃奔姚兴。杨安玄灭姚秦,段宏辗转逃奔刘裕,并不受重用,仅授鹰扬将军,在王仲德帐下听用。
王镇恶攻打鲁山城两日,派人给段宏下书招降。段宏见夏口城不能救援,无奈只得归降。王镇恶夺取鲁山城后,并没有过江攻打夏口或偃月垒,而是遵照杨安玄的吩咐让钱磊在龟山一侧立水寨,截断长江往来。
建康,徐羡之和傅亮发现,年后朝廷官署的官吏少了许多,有告老告病的,还有的干脆以回乡过年为借口一去不还。
长江夏口段被截断,江陵城越发成了孤城,只能靠军情司的谍子传送消息。
二月六日,军情司暗谍入城,带来京中消息。据其称正月十六日,天子刘义隆下诏抓拿徐羡之和傅亮,于十八日斩首,同时被斩的有徐羡之两子,谢晦之子谢世休,一同被斩的党羽多达数十人。
谢晦早些时日接到京中书信,其弟谢嚼称京中关于徐傅谢三人弑君夺权的谣言甚多,恐怕天子会对他们三人不利。
仓促之间,谢晦不辨真伪,徐、傅二人身死,刘义隆肯定饶不过他,若起兵反叛,麾下将士不过数万人,听从命令者不到一半,而且雍军虎视在侧,自己离了江陵城,恐怕死无葬身之地。
刘粹前来商议军情,谢晦强自镇定,打发刘粹前去巡江。唤弟谢遁、谢遯、侄谢世基、长史庾登之、参军孔延秀等亲信商议应变。
庾登之生性怯懦,闻讯瘫坐于地;谢世基建议投奔洛阳,谢晦决定投雍。晚间,谢晦召刘粹、刘道济、朱修之、贺愔等人堂内议事,命孔延秀率百名亲卫伏于堂外。
待众人到齐,孔延秀率兵进入,制住众人。谢晦宣布刘义隆无故杀害顾命大臣,他要率军投奔洛阳,刘粹大骂谢晦,被当场斩杀。谢晦再杀刘粹之弟刘道济,朱修之等人表示愿随谢晦投雍。
谢晦连夜派侄子谢世基前往雍军阵营给鲁轨送信,表示归顺之意。鲁轨看着丁全哈哈笑道:“丁使司妙计可抵数万雄兵。”
不用说,军情司的暗谍是商情司谍子假扮。王镇恶阻断长江联系后,丁全便想到用谍子诱降的主意。
宋国军情司和雍军商情司是老对手,互相之间争斗不断,丁全手中有不少军情司的身份牌,让手下乔装成军情司的暗谍,给谢晦送了封假情报。
二月八日,谢晦率众归降,江陵落入雍军手中。湘州刺史张邵得知消息,连夜打开江安南门逃往武陵郡临沅城(今湖南常德市西),张锋闻讯率军追赶,顺取孱陵城(今湖北公安县柴林街或孱陵街)。
至此,整个长江中上游畅通无阻,雍军可从汉江、长江直指夏口。
三月六日,谢晦献江陵投降的消息传至建康,刘义隆失魂落魄地坐在宝座上,东堂之上鸦雀无声,满朝文武皆知败亡在即。
司空、车骑将军王弘打破沉寂,出班奏道:“陛下,贼势浩大,不妨称驾暂避其锋。”
刘义隆喃喃语道:“四面皆敌,朕能避往何处?”
宋国此时仅剩下兵马十五万左右,夏口王仲德处有兵马两万;下邳檀道济有兵马两万八千;寿春刘怀慎病故,一万八千兵马由其庶长子刘荣祖掌管;彭城刘遵考有两万人马;京口到彦之尚有一万四千人马;京城六军人数在一万四千左右;其他广陵、合肥、京口、寻阳等处的驻军加起来约有三万余人。
江陵已失,荆、湘无险可守,被雍军夺取已成定局,眼下宋国手中仅有江州、南豫州、徐州、扬州、交州、广州六州之地。面对数倍之敌,国内动荡不安,刘义隆心乱如麻,方寸早乱。
此时也顾不上曾说过要与建康共存亡的话了,刘义隆道:“王卿,你认为当避向何处?”
王弘犹豫了一下,道:“陛下可暂乘舆前往寻阳,待檀、王、到三位将军破敌后再回京城。”
刘义隆皱起眉头,前次徐羡之如此建议被自己否决,若是再前往寻阳岂不被人耻笑。
想到这里,刘义隆道:“朕听说交广之地风物不同于江南,早有意前往一观。”
话音刚落,尚书令傅亮高声道:“陛下,万万不可,雍军战舰可绕海而地,交广之地南面临海,一旦雍军由海上而来,恐祸生不测。”
王慧龙到达上虞后,拉拢江南门阀,刘衷率舰沿海岸巡游,朝庭在郡县驻守的船舰根本不敢迎战,有的甚至干脆降敌。
短短一月时间,刘衷便新得船场五座,战舰增加了二百余艘,只是一时找不到那么多操舟的将士。若刘义隆真去了番禺,傅亮感觉刘衷完全可能从海上发动进攻。
不料,刘义隆看到傅亮想起谢晦之降,怒从心头起,喝道:“依你之见,朕若不往寻阳,便要做亡国之君了。”
傅亮大惊,伏地请罪,刘义隆拂袖退朝。至西堂,召王弘、王华、王敬宏(王裕之,避刘裕讳)、孔甯子等亲信议事。
“徐羡之、傅亮大逆不道,谋害天子、亲王,朕欲除之。”刘义隆愤愤不平地道。
王弘劝道:“陛下,大敌当前,当以和为贵,处置徐傅二人,不妨等到退敌之后再说。”
刘义隆怒道:“害国之逆不除,朕寝食难安。”
众人见天子心意已决,王华道:“徐傅两人把持朝政,党羽众多,陛下要除两人不妨先召檀将军还朝,有他坐镇不虞生变。”
刘义隆感觉建康城中兵马不足,檀道济威名赫赫,有他镇守建康心中也能安稳些,命王华写诏书。
再说徐羡之和傅亮退朝一起来到尚书台,两人相对无语,谢晦投降雍军,天子对他们记恨已深,两人恐怕难以自保。
王韶之急匆匆跑进官廨,低声道:“陛下召王弘等人在西堂密议,似对二公不利,请二公早做决断。”
徐羡之和傅亮大惊,连忙起身逃出西明门。徐羡之出城逃至新林,感觉无路可去,在一处烧陶窑中自缢身亡;傅亮乘马奔至族中墓园,被屯骑校尉郭泓逮捕,刘义隆下令于广莫门外斩首。
一日之内,三名顾命大臣两死一降,建康城内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檀道济收到刘义隆的诏书,命他率军守护建康。徐羡之、傅亮被杀,谢晦投降的消息檀道济已知,此时天子召他进京意向不明,檀道济不能不怀疑刘义隆要诱他进京斩杀。
高进之丢失夷陵城后逃入山中,辗转回到下邳,被檀道济任为司空参军。高进之认为天子诛杀徐羡之、傅亮,对付同为顾命大臣的檀道济可能性很大,毕竟当初是檀道济率军冲入宫中抓拿刘义符。
“兵临城下,危亡之际不思退敌却忙着排除异己,朝堂诸公腹中装得全是粪草。”檀道济气恼地吼道。檀道济以雍军攻打下邳、前线战况紧急为由拒绝返京。
得知檀道济居然抗旨,刘义隆既恼又怕,若是檀道济再归降雍军,那自己只有早点袒体衔璧投降了。
四月六日,刘衷率水师攻克番禺,广州刺史刘谦之北逃至始兴;王慧龙在上虞起兵,三日后夺取山阴城,一万五千雍军朝钱塘进发,沿途永兴、富春等城望风而降。
刘义隆忙命到彦之率军从京口救援钱塘,自己匆忙带了文武乘船前往寻阳避难,派兵部侍郎顾仲文出使洛阳,表示愿意称臣纳贡,希望能划江而治。
五月二日,雍公杨安玄向麾下众将下达总进攻令,“宜将胜勇追穷寇”。
五月十八日,夏口在钱磊和杜骥的合力下告破,吓得刘义隆连忙逃往豫章;五月二十六日,王慧龙在钱塘城北破到彦之大军,到彦之败走阳羡城(今江苏省宜兴市);五月三十日,刘衷部将郭挺攻克即阳,进逼京口。
王镇恶趁胜追击,围困豫章城。六月七日,刘义隆驾素车白马,袒体自缚,衔璧牵羊,率文武出降。王镇恶解缚受璧,让刘义隆下旨命刘宋文武投降。
雍军船舰浩浩荡荡沿江而下,所过之处并无抵抗,王仲德在历阳归降,张邵在临沅降张锋。
船至石头城,镇守建康的彭城王刘义康出降,王镇恶率军入建康,收取图书典籍,封存府库,严格兵丁不得扰民,并请出郗恢出面安抚门阀士族,京城数日之内便安定下来。
六月十日,江夏王刘义恭自京口投书愿降;六月十四日,檀道济归降。
至此,天下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