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恩、索邈发动西北攻势后,杨安玄便考虑到刘裕会伺机而动,命令各处将领构建防御工事,谨防宋军突袭。
派赵田前往章山营寨换回王镇恶,又从兖州召回王慧龙,与辛何、习辟疆、高长庆、张诞等人商议对宋决战之事。
杨安玄指出,随着时间推移,形势对雍越来越有利,与宋决战最终取决于粮食、军械、船只、火药等辎重的储备,要想一统天下,突破点却在水师上。
杨安玄的话得到众人一致赞同,王镇恶道:“当年晋取孙吴,晋武帝司马炎命王濬在益州成都造楼船、练水师,因顺流之势,一统天下。主公亦应水陆并进,平灭刘宋。”
王慧龙谨慎地道:“当年益州为晋所有,愚以为与宋之战应先取南益州,占据长江上游,否则很难得长江之利。”
习辟疆自然要力挺女婿,点头赞成道:“慧龙言之有理。宋国兵强马壮,刘裕亦称英明,远胜过当年孙吴,灭宋之战宜缓不宜急。”
王慧龙到达襄阳后,杨安玄让其接替赵田的参谋左丞之位,而任命王强为荥阳太守。之所以重用王慧龙,除了王慧龙本身才能出众外,他出身太原王氏也是重要的原因,太原王氏自汉以来有“皇后三人、三公五人、宰辅十一人”,名望不次于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
正如刘裕登基后虽然大力启用寒门子弟,但仍以王弘为尚书左仆射、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谢晦为侍中、中领军,用以安抚门阀世族的人心,杨安玄重用王慧龙是同样的道理。
太原王氏的投靠与拥戴会起到旗帜作用,庾、虞、荀、钟、周、应等世家前往拜见司马德文,未尝不是表明与刘宋决裂之意,将来司马德文禅位这些人顺理成章便成为杨安玄的拥护者。
高长庆笑道:“依老夫看来,主公命各军构建工事、加强戒备,指出与宋之战胜负在于民心、辎重,就是怕大伙操之过急。”
杨安玄点点头,道:“朱超石在垫江已造出龙骨战舰十艘,艨冲战舰以及大小船只将近四百艘,应该能与檀道济麾下的水师一战了。”
“等歼灭檀道济水师,再顺流夺回鱼复城,那么秭归、夷陵、夷道告急,江陵水师必然出战。江陵水师若败,则长江上游便尽在掌握,届时可从容夺取秭归、夷陵等城,再攻江陵。”
“江陵若下,主公可以纵兵南下取江安,阻断南益、宁州与荆州的交通,刘宋便如被拦腰斩为两断。”王镇恶捋须笑道。
杨安玄昂然道:“刘裕老矣,即便仍有当年之勇亦难支撑几年,诸公勉之。待刘裕逝后,谁能挡我大军南下。”
众人无不笑逐颜开,正如主公所言,刘裕今年已经五十八岁,估计支撑不了几年,而主公正当壮年,两相比较,胜利的大门已向主公开启。
接到虞丘进进攻江夏郡的禀报,杨安玄十分平静,这是预料中事。雍境内的官员也不为所动,有条不紊地布置春耕事宜,主公不止一次地说过,打仗打的是钱粮,宋军此时发动攻势是狗急跳墙了。
黄河已经化冰,杨安玄接到杨孜敬送来的急报,天子司马德文决定于三月二十六日乘船前往孟津口。
现在是三月十二日,杨安玄要先赶往洛阳城,准备好宫殿,安排妥当接驾等事宜,然后前往孟津口接驾,陪同司马德文前往洛阳。
迎天子还故都是件大事,司州刺史杨安远在河东郡与魏军对峙,洛阳城中是河南太守杨思平主事,杨安玄对这位三叔可有点信不过。
早在去年杨安玄就让张纲为营建使前去洛阳修缮宫殿,重新恢复汉晋时皇宫的旧貌不大可能,不过半年时间还是建出了太极殿和东西两堂,还有后面的几处寝宫。
洛阳早在七八年前就开始有门阀世家和商家进驻,城中的废墟逐渐被清理重建房屋,铜驼大街两旁的商铺重新大量出现;姚秦灭亡后,不少僧侣来到洛阳传教,洛阳城中的寺庙逐渐多了起来,百姓纷纷涌入城中;黄河北岸魏国境内也有不少汉族百姓过江到洛阳,洛阳城恢复了生机。
三月二十二日,杨安玄带着习辟疆、刘讷等一批门阀来到洛阳,杨思平带人出迎,洛阳城百姓携老扶幼自发前来,欢声雷动。
杨安玄下马步行,频频挥手与道旁百姓示意。习辟疆感慨道:“主公广施仁德,这些百姓有不少因主公而得活,更因主公才得以安居乐业,今日出迎当见人心。”
司州刺史府便是当年的河南太守府改建,杨思平见杨安玄在府门前驻足观看,久久没有挪步。
顿时明白侄子的心意,杨思平叹道:“一别近三十载,大哥、二哥已不在人世,不过二哥泉下有知亦会为安玄感到骄傲。三叔老了,珀儿、洛儿将来要你多加关照了。”
杨思平年近六旬,须发苍苍,杨安玄轻叹一声,终于放下心中不满,揽起三叔的胳膊,叔侄并肩举步向府中行去。
四月二日,运送司马德文的船舰在孟津口停下,曾安进入舱内施礼道:“陛下,船已靠岸。雍公杨安玄率众前来迎接,恳请登船觐见。”
司马德文一惊,有些惶恐地起身道:“朕这就前去相迎。”
曾安微笑道:“陛下且安坐,理应召雍公前来觐见。”
司马德文重新落坐,屁股不安地在锦席上扭动了一下,道:“传雍公杨安玄觐见。”
扭头看了一旁侍立的女婿杨愔,司马德文的心稍微安定了些,笑道:“愔儿,你替朕迎一迎你父亲。”
这些天相处,司马德文夫妇对这个女婿很满意,温文尔雅,博学多才,从女儿司马茂英的脸上的笑容也可以看出她在杨家过得很开心。杨愔恭声应是,转身出舱。
孟津渡口人山人海,旗帜飘扬,锣鼓喧天。杨安玄站在码头上望向司马德文乘坐的战舰,战舰被彩旗装饰得绚丽多彩,像只花里胡哨的彩鸡。
杨愔走出船舱,顺着踏板来到父亲杨安玄面前躬身施礼,道:“大人,陛下召你觐见。”
杨安玄昂首走上船舰,司马德文终不肯在舱中安坐,带了曾安等身边随侍之人起身来到舱门相迎。
杨安玄见司马德文出迎,忙紧走几步上前跪倒,道:“臣杨安玄迎接来迟,望陛下恕罪。”
司马德文双手扶起杨安玄,感叹道:“杨师,一别十余载,朕甚是怀念当年杨师教朕射箭的情形。”
当年杨安玄担任东宫侍读,曾教过司马德文射箭,司马德文以旧事打动杨安玄,希望能得到善待。
杨安玄微笑道:“陛下念及旧情,让臣感激涕零。陛下龙返旧都,天下臣民无不欢欣鼓舞,请陛下更衣接受臣民朝贺。”
司马德文禅位刘裕,原本的服饰当然不能用,贬为零陵王所穿的王服出留在府中没有携带,随船来到北青州,杨孜敬也便替他置办朝服,只是进献了一些锦服。
杨安玄得阴慧珍提醒,让她替司马德文夫妇准备了接见臣子的朝服以及日常所穿的衣服,杨安玄命人将服饰呈上。
通天冠高九寸,前旒用真白玉珠,额饰金博山,绛色纱袍,皂色中衣,前三幅后四幅,衣服上十二章花纹(有兴趣的书友可以查阅《晋书》……
等天子穿戴完毕,杨安玄领众人跪拜,山呼万岁。司马德文看着身上的朝服,仿如身在梦中,好半天才哽声道:“众卿免礼。”
接着,杨安玄命人用金盘托着一枚玉印呈上,笑道:“这枚玉玺是臣无意中得到,本想当即送往京城,可是刘裕篡逆,逼陛下退位,便暂时留了下来。不想冥冥中自有天意,万岁移驾至此,正好将玉印献上。”
传国玉玺在禅位之时司马德文已经交给了刘裕,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玉玺。司马德文惊喜地拿起玺印,上面赫然刻着--天子信玺四个字。
除了传国玉玺外,皇帝还有六玺,天子行玺、皇帝之玺、皇帝信玺、天子行玺、天子之玺和天子信玺,司马德文在建康时自然雕有这六玺,只是一股脑都被刘裕得了去。
这枚天子信玺看玉色应该有数百年之久,应该是汉代之物,也不知杨安玄从何处得来。司马德文让曾安收好玉玺,感激地笑道:“杨师有心了。”
杨安玄奏道:“陛下,洛阳百姓闻天子驾临故都,纷纷前来相迎,请陛下下船,接受百姓朝拜。”
司马德文欣然起身道:“杨师,与朕同行。”
当司马德文出现在船首,孟津码头上万名百姓、兵丁以及官吏纷纷跪倒,山呼“万岁”,震天动地。
司马德文被穿云裂石般的呼声吓了一跳,脚步往后一步,却将身后杨安玄显露了出来,那山呼“万岁”之声犹如向杨安玄所发。
换乘玉辂车,摆起大驾卤簿,一路浩浩荡荡前往洛阳城。及至洛阳城宣阳门,又有一大群士族、百姓在城门外相迎。
司马德文坐在车上,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有不少是建康旧臣,司马国璠、司马叔璠兄弟亦在人群之中。
一名女僧排众上前,微笑合掌道:“陛下,贫僧支妙音恭迎陛下还都洛阳。”
司马德文信佛,与支妙音交往密切,桓玄当权时支妙音离开建康,司马德文还颇为惋惜,没想到在此相见。
从这些安排上足见杨安玄用心,司马德文忐忑的心在见到支妙音时仿佛平静了下来,起身向众人示意。
马车缓缓驶过宣阳门,沿着铜驼大道朝宫城而去。看着高高的齐云塔,司马德文心中默默祷念,诸天神佛、列祖列宗保佑,愿司马氏血脉能够平安延绵、香火永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