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紫门重新关闭,张锋来见朱超石,庆幸地道:“朱司马,你若再晚来一步,江州城恐怕就守不住了。”
朱超石道:“愚申时到达垫江,得知李强这狗贼打算献城投降,哪敢耽搁,直接就率军赶来了。”
两人边说边往城墙上走,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在李强有意的驱使下,今夜雍军伤亡的将士接近五百人。
站在金紫门上远眺对岸,可以看到朝廷船只上的灯火联成一片,延绵四五里。
张锋提醒道:“李强这厮反叛,要防着他假借名义诈开枳县、临江等地,要连夜派人通知临江各县加强戒备。”
朱超石点点头,道:“不错,此事耽误不得,现在就要派人前去送信。”
夜间行舟凶险异常,可是情形紧急也顾不上这许多。朱超石从随行水师中挑选出精通水性之人、许下重赏让他们带了信物连夜沿江而下前往枳县、临江、南浦、朐忍等城,通知巴郡太守李强已叛的消息,让各城做好防备。
江州城对岸,朝廷兵马驻营,高进之带着李强前来见刘粹。
功败垂成,李强十分沮丧,献江州未成功,高进之当初对自己的许诺多半泡了汤。
刘粹将他们迎入帐中,询问失利缘由,得知朱超石率军及时赶到,长叹一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此非二公之过也。”
李强略松了口气,若是“羊肉没吃到,惹得一身骚”才叫倒霉呢。
虽是子时,刘粹仍吩咐设宴为李强接风,这是开战以来雍军归降的最大官员,其影响深远,宋公知道一定会极为重视。
吃了两口菜,刘粹向李强询问雍军虚实,有无办法夺取江州城。
李强摇头道:“江州城易守难攻,要想破城没有内应很难。如今朱超石率援军赶到,朝廷若无援军几无破城可能。”
刘粹点点头,当年陆抗以十倍于城中守军的兵力攻打永安(即江州城)半年之久仍不能取胜,仅凭自己这点兵马要想夺取江州城确实无望。
李强想着自己献城未果,即便归降也功劳不大,道:“江州城难取,枳县、临江等城却好夺。刘将军不妨派一只水师给愚,愚趁这些城池尚未得知消息之前诈开城门,轻松取城。”
刘粹笑道:“愚正要与李将军商议此事,可谓英雄所见略同。”
李强道:“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刘粹起身道:“愚这就命人点兵,高将军,你陪李将军一同前往。”
李强新降,刘粹肯定要防他一手,高进之陪同既是协助也是提防。
寅末时分,东方泛起鱼肚白,八十艘朝廷舰只除去旗帜标识,在李强、高进之的率领下前往枳县(涪陵)。
船顺流而下,船行极速,高进之与李强并肩着在船艏,看着两岸青山飞驰而过,笑问道:“弘质,朝廷水师比起雍州水师何如?”
李强心情郁郁地应道:“愚闻雍州水师船体两侧设车轮,以脚力蹬踏,其速迅捷,进退自如。”
高进之一听,立时问道:“弘质可知详情,且细细道来。”
李强一门心思放在夺取枳县上,哪有心思讲解车船,有气无力地道:“愚只闻其名,并非亲见。”
高进之抚着胡须,凝眉思索李强所说的带车轮的船只,越想越觉事关重大。
卯正时分,朝阳初升,阳光洒落在江面,浮光跃金。
李强站在船艏,心潮起伏,昨天还是雍公麾下巴郡太守,今天便开始为宋公效力,只是这一次不知赌对与否。
涪陵城已经在望,高进之眯着眼看着沐浴在阳光中的涪陵城。涪陵城临江而建,从船上能够看到雍字旗迎风飘展,李强示意船舰在码头停靠。
有兵丁下船前往城下,高声呼道:“巴郡李太守前来,速速开城迎接。”
城头飞石腾空,朝着数百步外的船舰砸来。砵大的飞石砸在船舷上,船板碎裂木屑飞溅,吓得战舰赶紧驶离码头。
李强一跺脚,不用问,枳县守军已经知道他归降朝廷了。
既然枳县有了防备,临江、南浦等城也肯定得知了消息,李强和高进之商议了一下,决定回师江州南岸。
刘粹得知诈城的计划失败,夺取江州城已无可能,准备回返鱼复城。
高进之建议刘粹前往江阳城,与檀道济合力对付阴绩,若能夺取成都府亦是大功一件。
看到朝廷水师驶离南岸朝江阳城方向而去,张锋恨声道:“可惜我军战舰不多,要不然怎容李强狗贼从容离去。”
江州城初遭大乱,主将李强叛敌,接下来要安抚军心,对一些将领进行调动,朱超石忙得不可开交,自然无心对付朝廷水师。
…………
五月二日,王镇恶率四千轻骑北上洛阳;五月五日,杨安玄领俞飞、沈庆之率百骑过汉江前往石城;五月七日,杨安玄率二千兵马前往云社,与杨思平兵马会合,云社城中有兵马一万二千余人。
五月八日,鱼复城丢失的消息报给杨安玄,杨安玄深感焦虑,若是长江水路被刘裕占领,西南战局将不可收拾,他身处江夏,也抽不出兵马增援,只有希望阴绩和朱超石能稳住局面,等自己击溃王仲德、刘裕大军后再来处理。
细作送回来王仲德大军的情报,王仲德占据安陆城后,派沈田子率六千兵马夺取云社东北六十八里的南新市城(与新市城区分,称南新市城),在安陆城有朝廷兵马八千,曲陵驻军五千,虞丘进率水师六千驻扎在涢口。
王仲德夺取安陆后并没有急着北上与刘裕会合,因为雍军虽败但实力仍在,一旦率军北上杨思平很可能截断他的后路,甚至反攻夏口。
刘裕得知王仲德夺取安陆城、杨思平退守云社的消息,让王仲德暂时守稳江夏郡,尽量消灭雍军的战力,并命弋阳太守彭涛出兵汝南息县,牵制雍州北面的兵马。
王仲德以安陆为中心,南新市城在西面,位于云社和安陆之间;曲陵在安陆城南面,涢水将安陆与夏口连接,王仲德兵马倍于自己,若是率军强行攻城肯定难有成效,杨安玄站在舆图前苦思良策。
天色已晚,杨安玄依旧站在舆图之前,俞飞带着亲卫进来给他送晚饭--面条,杨安玄想起俞飞是江夏西陵人氏,问道:“子壮,你有何良策破敌?”
俞飞盘坐在杨安玄旁侧,正举箸大口吃面,听到杨安玄发问,抹了一下嘴巴道:“江夏郡河流纵横、湖泊众多,若是水师能参战,当可进退自如。”
杨安玄被俞飞提醒,三口两口将碗中面吃完,重新站在舆图前。俞飞不管那么多,吃完一碗后又从砵中捞取面条,汁水淋漓吃得痛快。
从襄阳走水路进攻安陆要从汉江过扬口、猪口至涢口将近千里,路途遥远而且还要过竟陵,竟陵有朝廷水寨。
不过钱磊在章山大破到彦之,朝廷扬口水寨的船舰大半被焚,剩下百余艘已无力在汉江上与雍军水师争雄。
反之钱磊缴获了朝廷水师的六十余条船舰,让襄阳水师的船舰增至六百余艘。船有了,倒是兵源显得不足。
杨安玄捋着胡须思索,章山兵败刘道怜不派水师补充扬口水寨,居然冒险派水师前去夺取鱼复,鱼复丢失对己不利,但也让荆州水师派不出援军前往扬口。
既然如此,便让钱磊率水师攻打扬口水寨,破敌之后做出攻打竟陵之势,同时命当阳城的司马休之发动反攻,进击江陵城。
刘道怜胆小怕死,若当阳兵马进逼江陵,刘道怜必然会召到彦之回援江陵城,长江水路便能畅通无阻。
襄阳水师不能倾巢而出,六百艘船要留下一半应变,三百条战舰能装载万余将士,经过改装后的战舰比起朝廷水师更具优势。
从襄阳前往涢口虽然近千里,但装有车轮的战舰顺流一日至少能行三百五十里,至多三日行程,称得上兵贵神速。
等俞飞吃完面,杨安玄已经将思路捋顺,叫住正要出门的俞飞,笑道:“子壮,刚才你说走水路破敌,愚想了一下很有道理。”
俞飞一愣,正色地道:“主公,仆方才是信口胡说的。”
杨安玄哈哈笑道:“子壮粗中有细,虽是信口说来却触动愚的灵机,你先别走,此次破敌还要借重你。”
俞飞站定,抱拳道:“请主公吩咐。”
杨安玄道:“俞飞当年可是浪里蛟的大当家,如今陈渔是洛阳水师都统,你这位大当家可有想法?”
俞飞满不在乎地道:“主公知仆性情疏懒,不喜欢官场厮混,跟在你身边就好,等打完仗仆想找个地方悠闲度日即可。”
俞飞是个浪子,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就想走。自己替他娶了门亲,生下一儿一女,算是箍住了他的腿,这几年不嚷嚷要走了。
杨安玄可不想放走俞飞,道:“子壮明天带五千人返回襄阳,跟钱磊一起先攻打扬口……”
俞飞记下杨安玄的交待,第二天领了五千兵马离开云社回转石城。很快驻守南新市城的沈田子得到了消息,雍军后撤莫非是想去夺回鱼复城,算算云社城中还有七八千雍军,宜静不宜动。
沈田子打定主意,若是雍军来攻就据城而守,伺机反攻,若是雍军不出云社城,那便僵持着,反正战事于己军有利,相信到时候先绷不住是雍军。
俞飞到达石城,派人通知钱磊率水师前来。说起来俞飞是钱磊的前辈,钱磊毕恭毕敬地向俞飞见礼。
虽然钱磊的性子与俞飞截然相反,但俞飞挺喜欢钱磊的,笑道:“行了,你知道仆不喜欢这些虚礼,主公有信在此,让你率军攻打扬口,然后顺势攻打涢口,届时攻打安陆还是攻打夏口,你可自行做主。”
钱磊看罢信,道:“主公的计策愚已知晓,此行还要俞将军助愚一臂之力。”
俞飞懒洋洋地道:“仆懒得动脑子,要如何做直接告诉仆,绝不会误了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