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跳下树,落在她面前,与干净白皙的右脸颊相比,左边侧脸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魔纹,一黑一白交缠在这张清俊的面孔上,有股说不出的诡异美感。
她不禁咽了咽口水。
即使从小被众神恭维着,但真正对上了他们口中所说的可怕的“怪物”,她心里还是怕的。
然而,与她四目相对的少年在静静打量了她半响后,视线下移,落在她手里的灵果上。
她愣了一瞬,没有丝毫犹豫地奉上手里啃了一半的灵果。
少年也不嫌弃,接过三两下吃完,再次抬头盯着她,哑着嗓子道:“还要。”
倒是一点儿不客气。
她认命地摸出第二枚灵果。
对方却没有接,只是蹙紧眉头。
难道是怕她在灵果里下毒,不敢吃?
想了想,她张嘴咬了几口,囫囵吞下果肉,再次递给他。
这次,少年终于接下了。
连着吃了好几个,他似乎终于满足了,拍了拍手,兀自爬上菩提树,找个地方舒舒服服躺下。
连句谢谢都没有。
她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久久没回神。
哪有人这样的!!
………
此后的每一天,她每每吃东西,少年就循着味爬下树,凑在她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
她原本不想搭理这个小没良心的,但奈何被那双清亮的眸子紧紧盯着,没坚持多久,她还是败下阵来将手里的灵果递过去。
这人也怪,她喂什么,他就吃什么,从来不挑剔。
就算她故意掏出又苦又涩的灵果,他也吃得津津有味。
真是好养活。
她心里暗叹一声,瞅着他手腕间的红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咬着灵果的动作一顿,呆呆的转过头来看她,干巴巴的张嘴问道:“名字,是,什么。”
她有一瞬间愣住。
少年话说得结结巴巴的,音色却似泉水般清越,尤为好听。
她忍不住抬头望向远方云雾缥缈的九重天,那里的热闹与这里的孤寂冷清仿佛是两个世界。
她不禁有些忿然,连话都说不全的人,会做什么坏事,却要一辈子被关在这种地方。
“君则,唤你君则可好?”
这是她琢磨了大半响才想出来的名字。
天地万物有其运转的规则,希望你的存在,也能像天地运转的规则一样被每个人接纳。
“好。”
他笑了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笑容甚至有些孩子气,颊边甚至有酒窝若隐若现。
她看着他面上的笑容愣住了,良久回不过神。
耳边只有风吹动枝叶簌簌作响的声音。
那一刹那她想了很多,若是被困在这里的是自己,她会如何?
还能像这般心无芥蒂地笑出来吗?
位于九重天之上的神界热闹是有原因的,过两日便是神界难得一遇的大婚喜日。
同下界的人族一样,就算是寿命悠长、不老不死的神灵,也存在着姻缘交合。
听闻是从仙界飞升上来的一位仙帝,苦熬了几千年就是为了与心心念念的神界上神在一起。
不必多言,其中又是一段凄惨美丽的爱情故事。
神界之人向来开放,对于神族血脉的传承是否纯正也并不太在乎。
当然,这对历经重重磨难才在一起的双\/修道侣,他们也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祝福。
太过漫长的寿命使他们的日子原本就过得枯燥无味,为了寻求刺激和欢乐,有些神甚至会去仙界、灵界,甚至是人界寻求爱欲。
这样的大喜之日,相神自然也在邀请之中。
——她也终于得以短暂的离开那个需要日日夜夜守护的阎浮之境。
宾客间觥筹交错,众宾欢乐声不断。
却没有一张她熟悉的面孔。
她在阎浮之境待得太久,久到几乎快忘记这些人的名字和样貌。
创世神后代的名声在外,没落座多久便有不少人上前来,恭恭敬敬地朝她敬酒。
不过,大多是些还未飞升神界的仙界之人。
他们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嘴里说着些阿谀奉承的话。
“相神这般极圣天资,当真甘心一辈子待在那种苦地方受罪?”
极圣之体,即是天生百脉俱通,体内完美无瑕的肉身。
这是一种比上等资质还要可怕的体质,肉身先天经脉洞开,经骨血肉完美无缺,自成混元一体,这种人一出生就是为修炼而生的。
是圣人之才。
与这样的人双\/修一次,便可省去几千年的修炼。
……
“凭借相神的地位,倘若真的不想在那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他们悄声腹诽着,却谁也不敢大声说出来。
她端着酒盏,默默笑着不作声,笑意却不达眼底。
众人见说不动她,最后便也无奈散去了。
她含着嘴里清甜的果酒,突然有些想念那个坐在菩提树上的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