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晚风习习。
相苏靠在一处石壁上,看着面前荒芜衰败的大地,阴暗潮湿,遍地是倒伏的枯木,腐烂不堪。
空气之中似乎还弥漫着淡淡的腥臭味和尸体腐烂的味道,闻之令人作呕。
可这样的处境,却还不是最糟糕的。
半响,相苏动了动由于失血过多而微微发白的嘴唇,喃喃道:“……系统……系统……”
可这一次无论她怎么呼唤,眼前再也没有出现那个熟悉的界面。
相苏眼神灰暗,再一次失望地低下头。
它真的,消失了……
在这个异界时时刻刻陪伴着自己、曾以为永远不会离弃自己的伙伴,居然真的消失了……
相苏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她颓然往后一靠,头抵着坚硬的石壁,这一动作似乎又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火烧火燎地疼起来。
她却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目光呆呆地望着前方某处……
直到那个地方出现一道白色的身影,她麻木的眼神才恢复了些许神色。
寅客疾步来到她跟前,连忙蹲下扶住她的胳膊,紧张地道:“你满身的伤,怎么又不好好躺着?”
相苏目光不禁落在他衣袍上,原本一身白衣已经染满污渍,有泥灰,有干枯的落叶碎屑,有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见她迟迟不说话,寅客心里有些急了,连忙伸手去抓她的手。
相苏想也不想地就甩开了,“别碰我。”
“可是你——”
“别再给我输送灵气。”相苏眼神冷冷地扫过不远处的几具魔兽尸体,“此地危机四伏,倘若连你也耗尽灵力,那我们就真的完了。”
“不、不会的!”寅客连连摇头,再次强硬地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我一定会你离开这里。”
感到手掌间源源不断传来的灵力,相苏脸上不禁露出无奈之色。
她是不是该感谢,系统消失之前还记得将寅客从宠物空间里踢了出来……
相苏回想起自己苏醒的时候,是在寅客的背上。
他已经化身为白虎模样,驮着她四处逃亡,后面追着数不清的高阶魔兽。
寅客身上也多了不少的爪痕,白色的皮毛上沾了不少血迹。
但这些血迹大部分都是她的。
寅客告诉她,自己已经昏迷了半个多月。
浑身伤痕,血止不住地流,怎么喊都不醒。
她身上的血腥味吸引来了大量的高阶魔兽。
不知为什么,那些魔兽一闻见她身上的血腥味,就跟疯魔了似的,疯狂追逐他们。
寅客虽然有着分神境的修为,但也耐不住这么多魔兽日以继夜地进攻。
何况,他还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于是,这整整半个月里,寅客带着相苏几乎都是在逃亡中度过。
“此地真是魔域?”相苏看着寅客那只还在输送灵力的手,突然问道。
“嗯,我方才又去了几个地方,几乎都笼罩着魔气。加之这里出现的魔兽……此地就是魔域无疑了。”
“可有找到出路?”相苏动了动手,尝试着将手腕从寅客手中抽离,却被寅客一把握住。
他蹙紧眉头,道:“如果你还想活着离开这里,回到天之都参加炼丹大赛,那就听话。”
相苏眼睛一亮:“你找到离开这里的路了?”
对上她这双难得出现几分神采的眼睛,寅客却无奈地摇摇头,坦白道:“还没有。”
这半个月逃亡的过程中,他也在找离开魔域的出路。
可始终找不到。
“虚空裂缝为何会将你带到了这里?”
寅客并不知道系统的事,以为是虚空裂缝将她带到了这里。
相苏叹了口气,只能佯装迷惘地摇摇头。
不过,她也确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能从九死一生的虚空裂缝中逃亡,她已经觉得是万幸之至,不管被带到什么地方都好,只要还活着就行。
只是……
她不禁伸手按住了心脏的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这个失去的东西,不是系统。
好像是自己身体的另一部分。
这种感觉,有些莫名的熟悉,却又隐隐透着股难以言喻的心酸悲凉……
良久,相苏用力地甩了甩脑袋,仿佛要将脑海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甩开。
她不是个自找麻烦的人,既然想不起,那就不要去回忆。
“可以了,我恢复得差不多了。”
相苏见寅客额头上渐渐渗出汗珠,便昧着良心说了句,一边将手抽出来。
寅客闻言,这次到是没再拦着。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问道:“现在能站起来了吗?”
相苏抿了抿唇,没说话。
不要说站起来,她现在连身子都还是软绵绵的,使不出一点力气。
寅客输了这么久的灵力,对她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
那些灵力进入身体后,便如石沉大海,半点涟漪都激不起来。
她经脉里的仙力早就被榨得分毫不剩,系统消失了,那些囤在随身背包里的恢复仙力的药自然也没了。
如今的她,全身上下,只有手指上的储物戒指还能用,可里面只存放了她以往炼制的丹药,有疗伤的,也有恢复灵气的……
但她全部吞了,仙力也才恢复了一丝丝。
没办法,灵力与仙力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巨大鸿沟。
身上那些被虚空裂缝里的罡风弄出的伤,也只勉强治愈了一部分。
但这不是最主要的。
因为,她身上还中了生死符。
生死符,严格来说,不算毒药,而是一种暗器。不过本质上产生的效果却与中毒的特征一致,所以也归为毒物一类。
生死符每半个月发作一次。
发作之时,全身奇痒剧痛无比。痛感从轻到重,层层递增,一直痛到骨头缝里,痛到灵魂深处……
相苏记得第一次发作之时,自己是被疼晕过去的。
整个人昏昏沉沉的,醒来时满身都是黏糊糊的汗。
寅客不知道生死符的事,以为她身上的伤太多,身体太过虚弱才导致昏迷。
相苏也没敢告诉他。
——生死符没有解药。
中毒者发作起来一次比一次严重,直到因不堪疼痛而自尽身亡。
倘若系统没有消失的话,这玩意儿对她根本不足一提。就算世间没有解药,只要系统随便升个级,这些毒物就会从她的身体里彻底消失。
想罢,相苏深深地叹了口气,手指一摸储物戒指,从里面掏出几块上品灵石递给寅客,道:“你按照我说的做,在此地布下阵法。”
回天之都的事还是往后推推吧,当务之急是先将自身小命保全。不然以她现在这副状态,就算回了天之都也参加不了炼丹大赛。
不过,仙姿阁和姜宇这两者她记下了。只要能顺利回到天之都,就算追到天涯海角她也要让两人付出惨重的代价!
寅客接下灵石,按照相苏的指示在周围布下了聚灵阵和五行防御阵。
在两个阵法的加持下,周围灵力的浓度有所上升,她的生命安全也得到了保障。
没了系统,灵石也不能吸收了,相苏只能慢慢修炼调息。
还在经过两天的调息,她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些许,经脉里终于有了几股头发丝细的仙力。
这几股仙力在她周身经脉里游荡着,慢慢修补着她重伤的身体。
仙力的修复效果比那些丹药好多了,三天过后,相苏已经完全能行动自如。
然而,她看着已经从腕间蔓延到胳膊的紫黑色血线,心情并没有好上半点。
距离下次发作的时间快到了,绝对不能让寅客发现端倪!
“阿寅,我饿了,你能出去找些灵果回来吗?”
寅客没有怀疑,见四周有五行防御阵法保护着,这几天几乎都没有什么魔兽来犯,便点点头出了阵法,朝着远处的森林走去。
在他的印象中,相苏是各种灵果从不离手的。这几天一直被困在这个逼仄的地方,想吃点新鲜的灵果,也可以理解。
此处虽是魔域,但跟正常的修仙界差不多,也生长着各式各样的灵果。
他往森林深处走去,要是没记错的话,他前几天驮着相苏路过那片区域时,似乎见过一棵龙炎果树。
龙炎果虽然蕴含到的灵气极少,但味道酸甜可口,服之能令人口舌生津。想必他的主人定会喜欢的……
思忖着,他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很快,他果然看到了记忆中的那棵灵果树。
他急忙上前去,一挥手,几道灵气打出去,击中果树,龙炎果哗啦啦地掉下来。
寅客撑着自己宽大的衣袍,一个没落地全部接下。
直到太阳沉入山头,他才将满树的灵果采摘完毕。
好不容易来一次,自然要满载而归。
而且,相苏难得委派他来做一件事,他自然要铆足了劲去做,不能让对方失望。
期间,他又去附近的河边将灵果挨个洗干净。
洗得仔仔细细的,不留一丝污渍。
待弄完一切,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这才连拾东西往回赶。
他一边匆匆赶路,一边兴致勃勃地想象着相苏捧着他给的灵果,开心的一口一个的模样……
然而,到了地方,人却已经不见了身影。
寅客看着满地的血迹和凌乱而破碎法阵,手一抖,灵果啪嗒掉了一地。
……
与此同时,魔域深处。
相苏看着面前的成无己,无语望苍天。
“可算是抓到你了……”
十一二岁的少年站在被五花大绑的相苏面前,稚气未脱的面容上满是恶劣阴鸷的笑,“从你踏入魔域那一刻起,我就苦苦等待着,总算等到那只老虎离开你身边!哼,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吧!哈哈哈!”
看着面前叉着腰放肆大笑的少年,相苏无奈地叹了口气。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怎么这么倒霉!!?
刚支开寅客,生死符还没发作呢,她就被成无己带领的魔族小弟一举攻破防御阵,一路绑走……
唉,也是怪她没有考虑周全。
这里是魔域,魔族的地盘,她来了这么多天,自然引起了魔族的注意。
怎么办呢?要不先套套近乎,拖延时间等寅客找来?
这里的魔物对她的血很是敏感,想必寅客应该也能靠着血腥味找到她!
相苏飞快地思索着,嘴上已经开口道:“那个,好久不见哈……话说那株金莲你还回去了吧?佛灵宗没为难你吧?”
听她突然提起旧事,成无己愣了下,随即冷哼一声,道:“我可是魔君之子,那群老头敢拿我怎么样?”
“这样吗,那挺好的……”相苏尴尬地笑了两声,面对这种性格狂傲张扬的家伙,她实在想不出什么话题来拖延时间,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话说你见过君则吗,我一直在找他。”
“那个家伙啊……”成无己浑然不知她的小心思,闻言认真的思考了下,“不久前见过一面。”
相苏:“!!!”
她急声道:“在哪?”
成无己这次却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上上下下打量起她的模样来,一脸嫌弃地道:“你这是戴了什么易容面具?太丑了吧,要不是见你身边跟着那只老虎,我差点没认出来。”
相苏:“……”
丑吗?
还好吧。
胡子邋遢了点,面容粗狂了些,怎么看都是一个硬汉的模样吧!
成无己摸着下巴,一遍打量着她的样子,一边似乎在寻思着什么。
良久,他忽然蹲下身,靠近相苏,笑眯眯地道:“这样吧,你帮我个帮,我就告诉你他的下落,并且还告诉你离开魔域的方法。”
“……你会有这么好心?”面前的少年笑得一脸奸诈,相苏隐隐觉得他这个忙不会那么简单。
“反正你现在也没有选择的余地。”成无己收敛了脸上的笑,站起身来,招呼身后的魔族小弟,吩咐道:“来,把她带走,去魔君的大殿!”
魔君大殿?!
“不是,要帮什么忙你好歹跟我说一下啊!”脚下脱离地面,被人五花大绑地抬起,相苏急声问道。
“马上你就会知道了。”走在前头带路的成无己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狂傲面孔。
可相苏分明在他眼底看到了一丝掩藏不住……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