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苏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长生殿,而是在阎浮之境。
面前是那棵烧毁的巨大菩提树。
菩提树的根有一大半都化作了漆黑的焦炭,庞大的树冠上也没有了千年前的那般繁茂,几片枯叶勉强挂在枝头,仿佛昭示着它仅剩的一点生命力。
而那些缠绕在枝桠间的红色丝线,也尽数被烧毁,再无当年之景……
看着这熟悉的一幕,相苏眼眶不禁有些发热。
人没了,树也毁了。
这棵菩提树,仿佛就像是君则那悲怆无助的一生。
除了被禁锢在这儿,一旦逃脱枷锁,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良久,相苏吸了吸鼻子,忍下泪意,抬脚走上前。
菩提树上的封印之力已经随着烧毁的根而消散了,她抬起手,轻轻覆在漆黑的树根上,缓缓输入自己的神力。
树根倏地绽放出微弱的光芒,将她吸了进去。
……
再睁眼之时,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虚空空间。
这里什么都没有,白茫茫一片,满眼都是空洞、虚无……
仿佛被隔绝在了六界之外,超脱于世俗之中,这里甚至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只是在这里站着一会儿,都会给人一种被世间万物抛弃、独身置于孤城般的空虚孤寂渐渐开始蚕食、吞噬的感觉……
相苏不敢想象,君则便是一个人在这样的地方待了几百年。
每天面对这样的场景,他得多么寂寞无助啊……
相苏站在原地一会儿,努力让自己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才抬脚继续往前面走。
寅客……不,白虎神君的真身还在里面,她必须找到才行,没有多少时间留给她悲伤了。
相苏不知在这个一望无际仿佛看不到尽头的空间里找了多久,直到她在某个角落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
她连忙拔腿跑了过去。
男人静静地躺在那儿,不知躺了多久。
一头长及脚踝的霜白银丝,犹如苍山雪顶上的万千积雪,披散满地,那张纯美无瑕的脸似陷入沉睡一般,宁静而安详。
相苏从未见过这样安静平和的寅客,连呼吸不自觉得放轻了些。
她轻轻走上前,尝试着开口,想唤醒他:“阿寅……”
男人依然沉睡着,没有任何反应。
相苏知道,在阎浮之境这样的地方里面,就算是神族之人也很难保持清醒。
它是神界人人止步的圣境,除非是用来关押罪不可赦的犯人,否则没人会亲自来这里。
相苏不敢耽搁,索性带着沉睡的男人离开阎浮之境。
到了外面,她将男人的身体轻轻放在菩提树下,然后摸了摸手腕上的翠绿色镯子。
她的修为……不,神力恢复了,储物戒指和药田空间自然也能打开了。
相苏从药田空间里放出了寅客。
“你可终于想起放我出来了——”寅客的话音戛然而止,蓦地瞪大双眸看着躺在树下的白衣男人。
“这、这是……”他不可思议地转头去看相苏。
面前的少女却只是轻轻地笑了笑:“怎么,见到自己的真身都不认识了?”
寅客看着弯着眉眼朝自己笑得温柔的少女,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脑袋,撇嘴道:“哪、哪有,我只是太过惊讶了而已……”
他打量着阎浮之境的周围,最后目光定在面前的菩提树上,沉默片刻,最后声音闷闷地问道:“是你亲自进入阎浮之境带我出来的吗?”
相苏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眼见寅客一脸感动地看过来,相苏便不紧不慢地补上一句:“不用谢我,这原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随着少女的话音,寅客刚要脱口而出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闷闷地闭上嘴,一双琥珀色的瞳眸定定的盯着面前的少女,看了半晌,才略有些不爽地轻轻哼了哼:“哼,你就这么不想同我扯上关系么?”
他佯装生气地别过头去,看到面前的菩提树,心里头又不觉奇怪地咕哝起来:怪了怪了,这丫头怎么能在阎浮之境这种鬼地方来去自如,还能一直保持着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