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里飞沙走石。
变天的声势极其浩大。
如意跪在地上，脸上狂喜的表情几乎已经扭曲。
她呼吸急促，根本就按捺不住自己的心跳。
来了！自己隐忍这么多年，总算是要看到光明了！
狂风呼啸着卷了至少半刻钟，整个夜空灰蒙蒙的，仿佛正酝酿着世界末日般的大浩劫。
然而，就像夏日午后憋着的暴雨突然又消失了一样，山风渐渐停了，连夜空也重新亮了起来。
月亮又出现了。
如意激动的神色僵在脸上，她难以置信地仰头望天。
月色仍旧清朗。
好似方才那阵声势浩大的异变从未出现。
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
有人踩碎了树叶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一瞬间，如意抖如筛糠。
“哪只手碰她的？”低沉喑哑的声音在她头顶炸响。
如意再也跪不住，当即跌坐在地。
“哪只手？”
“宋局……宋局！我错了！我错了！看在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你放过我吧！是我鬼迷心窍，是我鬼迷心窍……”
如意四肢并用转过身去，想去抱住宋淮之的腿跪求，但抬头一见他的神情，她手一僵，不敢再动。
她还想说点什么，眼前光刃一闪，有温热的液体喷到了她的脸上。
一开始她没反应过来，直到疼痛开始蔓延，她才嘶声惨叫起来。
两条鲜血淋漓的手臂已经躺在了地上。
“手不想要，那就别要了……不过，反正命也快没了，有没有手，也没什么区别了。”
最后一句话，宋淮之的声音像压在喉骨里发出来一样，轻缓却又阴郁，宛如索命的恶鬼，冷眼看着如意在地上痛到抽搐打滚。
“你也知道痛啊……”
宋淮之喃喃自语。
那他的悠悠该有多痛。
那么多伤口，连龙珠都碎了……
他只要想一想都觉得痛彻心扉，更别提真真切切承受了这些伤的悠悠。
剧痛让如意浑身冷汗淋漓，在披散着的粘腻发丝间，她看到了宋淮之冷漠到极致的脸。
这一刻，愤怒压过了她对死亡的恐惧。
“宋……宋淮之！你！你不得好死！”她咬着牙朝他诅咒道。
墨星阳扑在了无声息的陈悠悠和哈拉旁边哭，一向表情简单的小虎头一次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色，眼圈已经悄悄红了。
夏桐站在宋淮之的身后，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他能感受到那种孤寂与茫然。
在认识嫂子之前，他们老大就一直是冷冷清清的，好不容易遇上他家宝贝后越来越和煦有人气儿了，哪成想竟是个如此惨烈的结局……
宋淮之直挺挺地站着。
从目睹悠悠与穷奇同归于尽的那一幕起，他耳边轰然作响的嗡鸣声就没停过。
如意的声音尖锐扎耳，刺破了这种耳鸣进入了他的听觉神经。
对于对方恶毒的诅咒，他连眉眼都没动一下，手起刀落取了如意性命。
头颅滚落之际，如意脸上的表情仍旧是扭曲的，伴随着她死亡来临那一秒陡然睁大的眼睛，所有野心和算计全都灰飞烟灭。
定定地盯着那头颅看了一会儿，宋淮之走上前拎了起来，掌中灵力爆发，整个头颅在眨眼间就化为了齑粉。
自如意做上执法堂大长老起，异管局共有七名同胞因执行任务时莫名遭遇伏击，壮烈牺牲。
如今也算是对他们有个交代了。
至于他自己……
不得好死么？
在失去悠悠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是不得好死的结局了……
穷奇此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的状态。
对于如意之死，他毫无兔死狐悲的感伤。
在看到宋淮之重新转身走向他时，只极其痛苦地祈求道：“杀……杀了我，给我个……痛快。”
在今日之前，他从未想到自己会落入这样狼狈的境地。
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靖芜的四肢皆断，整个人几乎成了人彘的模样。
脸上身上都是密集的刀口。
就像宋淮之说的，他要靖芜十倍偿还。
看着被毁得不成模样的山林，宋淮之突然觉得疲惫深入骨髓。
蓝紫色的凤凰火朝靖芜席卷而去，在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中，他连片衣角都没留下，就被焚成了骨灰。
“老大……”
看着他机械地做完这些事后又转身朝陈悠悠的尸身走去，夏桐难掩担忧地叫了他一声。
宋淮之呆滞地看了他一眼，又面无表情地与他擦肩而过。
那一眼里皆是死寂，仿佛熄灭的晨星。
他的星星。
死掉了。
*
地府里。
正帮着清点小鬼的陈父手一顿，一股没来由的惊慌袭上心头。
他静静站了一会儿，试图缓解这种心悸，却无甚作用。
想起女儿千叮万嘱让他今天不用回家探亲，他忽然有了一种极其糟糕的预感。
“什么？你要回家看看？不是说好今天留在地府帮忙的吗……”
阎王语气不满，实则心里慌得一批。
他今晚一直静不下心来，左思右想都觉得不踏实，专门派了鬼差在外面打听情况。
负责南埔村那一片的鬼差刚刚来报，龙女可能陨落了。
接到这个消息，他都懵了，刚想把判官叫来商议，结果陈父就跑了过来。
那位龙女，名义上可是陈父的女儿呢……
这可咋整？
阎王恨不得把头发都揪秃了，最终咬咬牙下定决心：“行，我让鬼差带你上去，对了，把明亮也叫上，你们一起去。”
明亮是白泽转世。
想当年，全盛时期的白泽，那一手治愈术说一句活死人肉白骨也不为过。
鬼差急慌慌来报，龙女那边具体什么情况他也不清楚，这俩人身上的功德一个比一个厚，希望能挽救点什么吧。
……
南埔村祠堂大门前。
看着那条银龙直直从空中坠落，许淇淇忍不住惊叫出声：“悠悠！”
“悠悠？悠悠在哪？她在村子里？”
方才出来避险时没看到陈悠悠。村主任就问过小分队众人了，确认她是没在家才放了心。
这会儿许淇淇一叫，村主任马上张望了起来。
“没……我看错了。”
许淇淇勉强地笑了笑，开始双手合十念叨起来：“保佑神龙没事，保佑神龙没事……”
其他人一见她这样，又想起那条龙保护他们的模样，当即也开始诚心祈祷。
在他们都看不见的地方，有星星点点的光芒从他们身上溢出，往后山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