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泰祥迈步进了二楼的粤菜厅。
这餐厅分前厅和后厅,前厅就是茶室吃点心,后厅是包间,吃正餐的。
阮雄坐在进门的一桌,正对着秀茶艺的姑娘。
那姑娘穿着一身汉服,斜襟扎染蓝花布衫和同色系裤子,下面是一双扣襻的布鞋,走的是江南采茶女的风格。
她正在给阮雄泡着铁观音,一套功夫全做了周到后,便站起身将茶盘送到阮雄的一桌。
阮雄看她的眼神带着笑。这笑里意思十分直白,令端茶的姑娘羞怯地偏转了头,脸都红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其实要说阮雄的毛病一大堆,阮泰亨样样看不上,可他骨子里有些东西就是随他,好色贪玩,斗气耍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阮泰祥无意识笑了笑,像阮泰亨的那些都是他身上的缺点。
而阮泰亨身上的优点阮雄却没怎么继承。比如,有谋略,有大局观。
阮泰祥坐下,阮雄给他茶杯里斟茶。
随后将餐单递给阮泰祥,说:“叔叔,你看看吃点什么?随意点。”
阮泰祥就点了一份虾饺一笼烧麦,便递还给了阮雄。
阮雄一看,又勾了好几样,那几样都是阮泰祥不知道的。
阮泰祥忙于工作,对生活的享乐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其实在旁人看来,他完全不必这么辛苦的。
不过阮泰祥似乎乐在其中,工作之外他也鲜有提得起兴趣的事。
下了单,点心一样样端了上来。
阮泰祥稍稍垫了几口,便打开了话匣子:“阮雄。最近你在忙什么?刚回国,生活环境还适应吗?”
阮雄喝了几口浓茶,感觉自己神思清明了不少。
“有什么适应不适应的,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就算出去几年,家乡变化大,但那些人和事总在脑子里,走到新铺的路,想起旧时的泥板路。”
“也是。”阮泰祥笑了笑,笑容很慈祥。
他话锋一转说到了阮泰亨:“阮雄啊。其实这次是你父亲让你回来的。他瞒着不让我挑明,但你想想,他若不点头,这个家里又有谁敢自作主张?这你是知道的。”
阮雄略微冷笑了一下。
在阮泰祥面前,他倒也懒得装,直言道:“爸恨了我这么多年,现在肯接受我,倒不是回心转意,我看是因为阮飒让他失望了吧。他瞒着我,帮阮飒开了建筑公司,这偏心做的也忒明显了。”
阮泰祥闻言,从茶杯里抬起头,额上三道抬头纹甚是明显,他眉目间的不悦昭然若揭。
“这话,不要再说了。你知道你父亲最烦什么……”阮泰祥严厉地提醒道。
“他最烦兄弟相争,手足相残。这我知道。”阮雄也不悦。
说到这个,他胸中气闷。
“我跟他解释多少遍了。我说,阮豪出事根本不是我做的。他就是不信。我做事是狠,但阿豪是我的亲弟弟啊!”阮雄重重的将茶杯掷在桌上,他本是个气性大的人,遇事压不住火气。
而且,这件事就像是个导火索,谁都不能提,谁提他就得跟谁急,当年他被父亲借故赶出家,明面上没说是因为阮豪之死,可暗地里,大家都传开了。
他阮雄成了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他多少年了,就这样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能不着急,能不上火?
“好了好了。别提这个事了。”阮泰祥打圆场。
说着,他又往阮雄茶杯里斟了茶。
阮雄不作声了,这个叔叔暗地里帮助了他不少,阮泰祥的话在阮雄面前还是很有分量的。
“阮雄。你跟叔叔说说,最近做什么生意呢?”阮泰祥换了个语气。
阮雄喝了口茶消了消气说:“就是些二道贩子的生意。做外贸。”
阮泰祥一想,不对呀。
阮雄的资产都转移海外了,他在这里没有注册的公司。
“哦?”阮泰祥疑惑了一句。
阮雄看出阮泰祥语气中的意思,说了一句:“都是轻资产。字画什么的。”
随后,阮雄小声地贴着阮泰祥的耳边说了一句:“我找海关的朋友通了点关系,当普通字画处理的。”
不然的话,要交高昂的奢侈品税,而且个人携带出境的金额的也有上限,他这倒卖古董字画的生意就做不起来了。
阮泰亨听完,没有说话。
隔了良久,点了点头。
要说阮雄对阮泰亨私下里给了阮飒一份产业心有不甘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他是长子,理应和他通气,现在搞到他要偷偷摸摸贩卖字画做这种偏门生意来发财。
他这个当叔叔的,听了也是哭笑不得。
“那以前的朋友呢?还联系吗?”阮泰祥又问。
阮雄看了阮泰祥一眼,摇了摇头,他出走他乡之前在部队大院已经是臭名昭着的了,哪家的子弟还愿意与他为伍?
这个世界本来就很势利。
话聊到这里,阮雄有些后知后觉的。
“叔叔,你今天找我是有话和我说?”
阮泰祥想了想,决定说实话,这个案子会闹的很大,本来就瞒不住。
“今天凌晨出了桩命案。你出入当心一点。在城里你也算是有头有脸的,最好出门带个保镖。”阮泰祥提醒道。
“出事的是有钱人?”阮雄立即捕捉到重点。
阮泰祥点点头:“这人,你也听说过的。宋世龙的儿子。”
“开武馆的宋世龙?”阮雄问。
阮泰祥叹了口气说:“是啊。”
“那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阮雄摸了一下鼻子,他那鹰钩鼻被手指一捏显得愈加尖削,看上去一脸的奸佞之相。
“我和他交过手,他身手很好,根本打不过。宋家拳的后代也敢杀?有线索吗?”阮雄握紧了拳头,看上去神经像是绷紧了。
阮泰祥又看看阮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你昨天晚上在哪里?没去过金歌吧?”
阮雄愣了片刻,回过味来。
“叔叔,你该不会是……”阮雄眼神变得愈加阴鸷,“怀疑我?!”
阮泰祥缓了缓语气,但话里的意思并没有变,只是换了种说法:“案发地在金歌停车场。”
阮雄激动地戳了戳桌子:“我昨天没去过金歌,我昨天就在这里,这个酒店!”
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小票,上面赫然标注着消费时间和地点。
凌晨两点买的单,一瓶马爹利。
阮泰祥瞄了一眼小票:“你一个人喝了一瓶?”
“我和朋友。”阮雄说。
倏然,阮泰祥不经意地轻哼了一声。
阮雄被他无意间流露的不信所激:“我说了和朋友!”
“哪位朋友?”
“齐寓。”阮雄话出口,忽然意识到阮泰祥此行专程来套话的。
下一秒,阮泰祥比划出手枪的手势,说:“宋世龙的儿子是被枪杀的。”
阮雄心里真是无语极了。
难怪要怀疑他。
这国境之内,枪支是严加管制的。
除非,从海外偷运。
而他,刚刚被自己的亲叔叔怀疑私运武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