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桐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看上去有些陈旧的天花板和昏黄的日光灯。
她安静地翻了身,又看到灰白色的墙壁和洗得发涩的床单。
她眨了眨眼,想从梦境回到现实。
她这是在……医院?
这里的一切陈设都看上去像是病房。
为什么会在医院?
洛桐下意识地想要坐起来,却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脑中像是在播放一段充满杂音的调频。全身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就像被一股力量牢牢地钉在了病床上。
“喂……”她的嗓子发不出声音,想叫个人,可“喂”字刚刚出了喉咙就像是被空气给吸收掉了。
洛桐闭着眼睛缓着劲,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我,到底是怎么到这里的?
洛桐思索着。
刹那间,脑中各色画面穿梭、交织,片段与片段拼凑出一些零碎的回忆……
机场——
明亮的候机厅、拖着行李箱步履匆匆的行人、穿制服的地勤乘务、腰间别着警棍的警察。
她的视角在空中向下俯视,看行走在候机厅里的自己,看到自己走进红色电话亭里拨通父亲的电话,她和父亲说了什么话?
想不起来。
一转头,又看到一张满脸横肉的胖女人的脸,她用土话凶巴巴的骂了她……
下一幕——
她在候机大厅里疯狂地奔跑,她气喘吁吁地对着柜台里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说着什么。
依旧想不起来说了什么。
……突然,两张脸凑到她面前,一张属于一个贼眉鼠眼的矮个子,一张属于皮肤黝黑粗壮的当地人,他们用蹩脚的英语对洛桐说:“小姐,你长得很漂亮,想去做明星吗?”
回忆到这里的时候,洛桐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被他们带走了?
洛桐用力晃了晃脑袋,想继续回忆遇到这两个男人后发生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想不起来?
现在,她,为什么会在医院?为什么会在这看上去狭小而简陋的病房里?
一瞬间,许许多多有关于东南亚的恐怖故事充斥着洛桐的脑海。
电影里那些可怕的镜头还有血腥的画面……
不会是……要摘她的……
想到这里,洛桐害怕极了。
她按着像要炸裂开的疼痛的脑袋,强迫自己坐了起来。
她用力地撑起上身,掀开了被子。
她要下床。
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的手背上正连着输液针管,她抬眼看了一下床畔的输液架和吊瓶,蹙了蹙眉。
下一秒,她果断地拔掉了针管,拔针的瞬间,血液飞溅出来,落到床单上,一个红色斑点,有些刺目。
血。
脑袋里又有些红色的画面在重叠。
血。
阮飒小腿上的破口。
血。
初夜之后床单上的血迹。
洛桐皱紧了眉头。她的记忆好像排乱了顺序。
她抬手移开床畔的输液架,跌跌撞撞地从病床上翻下来,双脚刚触到地面,小腿一软摔倒在了床畔。
可恶!
她扶着床边的围栏,借着力让自己站了起来。
洛桐虚弱地扶着床沿走了两步,可是手一离开床沿,双腿便不听使唤,一下子又摔回到地上。
哐啷!
这一次,她碰倒了床边的一个张椅子,椅子下的滑轮敲在地上,弄出了很大的动静。
这声音引来了走廊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往前扑倒在地上,正挣扎着要爬起来。
忽然,一双穿着布洛克皮鞋的脚出现在洛桐面前,白色的西装裤,咖色的皮鞋。
齐寓?
下一秒,面前的人蹲下来,扶起了洛桐。
洛桐的手臂被他的手扶着,他手指纤长,温柔而有力,洛桐的眼睛慢慢顺着他的西服挪向他的脸庞。
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
不是齐寓!
洛桐敏感地往后退了半步。
男人也跟着她的步伐,往前移了半步,手上却没有松开半分。
“你是谁?”洛桐问。
男人淡淡笑了笑:“失忆了?昨天我们才见过面的。”
这声音听着熟悉。
男人低头看着洛桐,微笑着说:
“阮公子?洛小姐?有没有空陪我坐坐啊?”
“裴?总?”洛桐试探地问。
男人揉了一把她的后脑勺,有些宠溺地说:“还好,脑子没坏。”
洛桐下意识地闪躲着男人的动作。
裴青云没在意这小细节,一边扶着洛桐的两边肩膀把她带回病床,一边说:“你受了点轻伤,还有……轻微的脑震荡。需要好好休息。不要急着下床。”
他将洛桐扶回床上后,又将刚才被洛桐撞翻的椅子拾起来,拖到床边,在椅子上坐下来。
裴青云俯身帮洛桐掖被子,一低头却看见她手背上的干涸的血迹,还有洁白床单上一抹红。
他微微皱眉,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那抹血迹。
随后,他又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方洁白的丝帕,到一旁的医疗台上找到一瓶消毒水,他拧开瓶盖用帕子沾了点消毒水,抬起洛桐的手背轻轻擦拭。
洛桐皱着眉头缩了一下手。
“别动。”裴青云说。
裴青云用了点力气按住了洛桐的手背。
洛桐猛然想起裴青云用帕子擦带血的纸镇的景象,她有些厌恶地别过头看向墙壁。
裴青云慢慢擦干净洛桐手背上的血迹后,又抬头看了看输液架上的吊瓶,再看向洛桐咬紧下颌紧张的侧脸。
裴青云的皮鞋敲了敲地面,双腿交叠了一下,没有起身的意思。
“洛桐?”
他喊了她一声。
洛桐转过头,小脸绷得紧紧的,欲言又止,裴青云看着床上的洛桐,唇边噙着半抹笑容。
“想问什么?”
说话间,镜片下的法令纹深深勾起了弧度。
“阮飒呢?”洛桐问。
“才惦记起来问你的救命恩人?”裴青云笑意更深。
“他为了你,半条命都快没了。”裴青云在膝盖上的一条腿,轻微晃了晃,勾了勾脚尖,肢体语言像是在说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洛桐眉头紧蹙,有些激动地抓向他的胳膊,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裴青云按着洛桐的手背,俯身下去:“我说……”
洛桐眼睛睁大,那表情又害怕又紧张。
裴青云忽然摘掉了脸上的墨镜。
他长着一双和齐寓一样的眼睛,双凤眼!
洛桐惊住了,微微张开了嘴。
这是一个有阅历又有魅力的男人,尽管他已经快五十岁了。
他长得一点都不像一个黑老大,他有一张窄瘦的脸庞,一双细长的眼睛,笑起来是散开的鱼尾纹。
只有眼神特别的冷淡、狠厉。
停了片刻。
裴青云重新戴上墨镜,后背倚回座椅上,将交叠的双腿换了一条腿搁上去。
“我说。阮飒为了救你中了毒,现在医生正在给他输液解毒。”裴青云语气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