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生活只能往前看,有时候洛桐会想自己跟了齐寓就像生命中的一场奇遇,是给她上的一堂成长课。
以前的她,心肠太好,总为别人想,无事的时候嘴硬,有事的时候怯懦,浑身的缺点也不知齐寓看上自己什么了。
她和齐寓坐在海边,看着大海,洛桐问齐寓:“我不在你身边的这些日子,你在做什么?”
齐寓说:“除了忙生意就在想怎么把你从魔窟里救出来。”
洛桐很感动,头歪在齐寓的肩头,齐寓摸了一下她毛茸茸的脑袋,说:“现在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一个月,风平浪静、万事顺遂,齐寓领着她去了这个城市的许多景点,包括他说的不怎么样的植物园,还有半岛和栈桥。
洛桐抓了一把沙子在手上,沙子簌簌地从指缝里落下,她看齐寓:“那庄园真的卖掉了?我还挺怀念那地方的。”
“只是挂着牌,鲜少有人来问的。毕竟这么大的宅子,大概也只有开发地产的公司来买,再将它重新做成度假村来经营。”齐寓说。
洛桐点点头,她理解齐寓的做法,因为那地方已经被暴露了,阮飒要是想针对他就太容易了。
之前他们在豪雅住了一个月,现在换到了另一家。
齐寓说:“这半年要做吉普赛人了。挑舒服的酒店轮着住过来。等收购的事情办妥,我们就把业务重心放回国内。”
那些顺手买下的公寓,一售罄就已经涨了10%了。
国内地产行业如火如荼,涨势喜人。现在这片落后二十年的地方也渐渐开始卖地造楼,但相比国内来说,地产业还很不成熟。
洛桐玩了会儿沙子,拍了拍手心,问:“那你呢?有没有开发房地产的打算?”
齐寓说:“我一个外国人,是拿不到牌照的,要么就是找个代理人,我注资,让职业经理人出面去做。这样一来,和这里的关系牵扯得又深了。到时候想抽身而退也难。”
“那会少赚很多钱的,你甘心啊?”洛桐天天跟着齐寓,耳濡目染也知道了不少生意上的事,至少知道了他真正赚钱的生意是投资。
有点像是银行家。
“我没你想象得这么爱钱。”齐寓轻笑了一下,“钱只是工具,任何时代都有展示实力的工具。远古时期是石斧,古代是军队,近代是能源,现代就是金融。每一个时代的运行秩序不同,但是人都得适应规则。”
刚才这一番话,令洛桐对金钱观有了耳目一新的感觉。
因为从来也没有人从这个角度去阐释财富,洛桐之前还一直以为,钱就是商品等价物。
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里不就是这么写的?钱是用来购买生产、生活资料的。
而且,资本家很邪恶,要剥削工人的剩余价值……
现在坐在洛桐身边的就是一个资本家,她便想问问齐寓:“你以后在这里投资办厂了以后,会压榨工人吗?”
齐寓笑了笑:“你该不会觉得这个社会上都是些对立的关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书上说的……”洛桐抱着膝盖一脸迷惑地看齐寓。
那表情就像在说:难道书上写的也不对?
齐寓笑笑,把洛桐的手拿过来包进自己掌心里,教她:“任何书本,都是有时代局限性的。尽信书不如无书。”
“再好的书也是如此?”洛桐惊讶道。
齐寓把包住她拳头的手掌打开,对洛桐说:“你看,世界的真相就像是这个,外面还包了一层膜。”
他用手掌覆盖住她的,他是男人的手,一掌就将她的手合拢了,包住了。
“不打开外面,就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外面的东西本来就很难破。有时候,不是眼睛的事,而是心。”
齐寓说完,静静地看着洛桐。
洛桐像是醍醐灌顶一般,眼睛睁得老大,不仅如此,她觉得裸露的肌肤上的汗毛都迎风站立了起来。
她好像正在被一种全新的世界观所捕获。
良久,她由衷地赞叹:“齐总好厉害哦。”
随后,又意犹未尽地说:“齐寓你应该到大学里开一门哲学课。”
齐寓搓着她的小手:“真正的哲学都在生活里,课堂上学到的很有限。而且学术和私德还是两回事,连大学教授都不可迷信。”
洛桐斜睨着齐寓:“骂人不带脏字。”
齐寓笑得眼睛也眯了起来。
“我很记仇的。”
齐寓拿洛桐的说辞揶揄自己,洛桐的台词被抢,心想:果然记仇,锱铢必较。
到了傍晚,海边微微起风了,洛桐坐在礁石上搓了搓胳膊微微瑟缩了一下,齐寓看她光裸着的小腿,刚才踩了水了,齐寓生怕她感冒,便说:“走吧,洛桐。”
洛桐眨眨眼睛,最后还是答应了,眼中仍是依依不舍的样子。
往回走的途中,齐寓问洛桐:“深城离海不远,沙质也许没这边好,海也没那么蓝,但你上回说,从没看过海?”
洛桐牵着齐寓,走两步还回头看暮色中的紫霞。
她说:“很小的时候,我母亲带我去过海边,也许是三岁吧,我失足落水了,那时候我还不记事,是后来姨妈告诉我的。外婆知道后便不让母亲我去海边了。后来记起来,又忙着读书和工作,没时间去。”
齐寓摇摇头,叹了口气。
他不信是失足,但他看着洛桐的侧脸,她微笑着,美好的样子,并不想把这残酷的真相告诉她。
命运是那样的奇怪。
你想活的时候,癌细胞都能自己消失,可你想死的时候,就算被人救起,最终还是用心灰意冷的方式自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