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万五千英尺的高空,洛闻舟和齐寓各怀心事。
昨天,当洛闻舟接起电话,听到女儿第一次喊自己“爸爸”,他心情难掩激动。
可是女儿却在电话里说:“爸爸,我没事,你不用特意跑一趟。”洛闻舟又莫名感觉失落。
错失了女儿的成长过程,女儿终究是对他心怀芥蒂的。
他对于即将到来的真正会面,心里充满了忐忑。
洛闻舟怔怔看着窗外连绵起伏的白云,他冰凉的手指就抵在唇边。
一旁的齐寓做着和洛闻舟神似的动作,他亦食指抵唇,表情凝重。
他的预感向来神准。
在那通简短的通话中,他感到洛桐有变,她的语气太过冷静,那一声“齐寓”喊得他肝颤,下一句便是“你和我爸爸在一起?是你找到他的?谢谢你”。
这个反应太不正常了。
没有委屈,也没有哭泣,而是超然的冷静。
冷静得不像是他认识的洛桐。
那个会哭、会笑、会闹的生动的女孩,不见了。
阮飒!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想到这里,齐寓愤恨地握紧了拳头。
……
下了飞机,是阮泰祥亲自来接机。
他站在闸机口,抱着手臂等着齐寓从里面出来,面无表情,旁边有人举着接机牌,是一起来的。
两人虽然都身着便装,但从精神气质,一眼就能和身旁的游客区别开来。
齐寓远远看到阮泰祥,心里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处心积虑谋划的一切,好像已经被洞穿。
他和阮泰祥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
十年前,他父母车祸,他去报案,并坚称不是意外。可当地警署抓来集卡司机进行审问,又勘查了事故痕迹,却只认定为是车辆行驶至视觉盲区中,加之司机不慎驾驶,导致的一般车祸,不予立案。
于是,齐寓守在公安部门口,几经辗转才找到了阮泰祥,齐家在当地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阮泰祥在耐心听玩完齐寓讲述案件疑点之后,认为其中确实存有蹊跷,才策令下属刑侦总队将案件定性为刑事案件,可就在案件审理过程中,取保候审的集卡司机突然死于一场火灾,这案子便因死无对证永恒地成了一桩悬案。
齐寓当然不甘心,多年来他一直暗中查找线索,想要揪出幕后黑手。
而阮泰祥在悬案之后,突然调离了公安部,去了交通部任职。
齐寓总觉得这两件事之间有关联,却又拿不出证据。
父母和妹妹的离奇死亡是齐寓心头永恒盘桓着的阴云。
自那以后,他便很少对人交心了……
阮泰祥见到齐寓先伸出手与之相握:“好久不见了。齐寓~”
齐寓笑了笑,很克制的笑:“没想到在机场能遇到阮部长。”
阮泰祥不置可否,忽略其中微微隐含的讥诮。
“这位是……”儒雅的洛闻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身形相貌均很路人,但眉宇间的气场却非常不同的阮部长。
如果说,齐寓给他的印象是精明有城府,那这位阮部长给他的感觉就是绵里藏针。
明明笑起来有种和蔼和亲和之感,偏偏那笑意却到不了眼底。
他眼睛里透出的是股寒气,一双眼睛好像能检索出人的秉性。
任何好人坏人都逃不过这双眼睛。
“我是阮泰祥,阮飒的叔叔。洛桐现在和小侄在一起。我大哥本来亲自要来,但最近身体抱恙,便委托了我。”
一番话,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阮飒?在一起?侄子的父亲?
洛闻舟看看齐寓。齐寓微蹙着眉。
洛闻舟又看看阮泰祥,只觉得周围空气都在暗暗较劲。
洛闻舟这才恍然顿悟:之前听齐寓说的那些,均是他的一面之词。只因齐寓太有说服力,太过于肯定,他这才没有任何怀疑。
洛闻舟和阮泰祥握了握手。
身旁的助理走过去将洛闻舟手中的行李拖了过来。
阮泰祥说:“请~洛先生,齐先生。车子已经备好了。”
“去哪里?”洛闻舟心头一紧。
“去阮府。我大哥等在家中,为你们接风。”阮泰祥并无过多解释。
洛闻舟连“为什么不是去公安局”都问不出来了。
齐寓的眼神很冷,但没有一点迷茫,好像跟这个人去阮府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洛闻舟说到底是个学者型的生意人,他为人处事依旧带着些象牙塔的气质,结果一到这个国家,被这样对待着,他一时间感觉像是穿了一件湿衣服,又沉重又困顿。
一路上,三人像是在玩三国杀,面上不动声色,眼神里却是刀光剑影,脑子里更是万马奔腾。
车子驶进带着岗亭,有持枪警卫把持的院子,两米乘五米的大铁门对着进来的车子缓缓开启铁门,车子又行驶了一阵,最后停在一栋高大宽阔的白楼前。
司机老高站在车前,像老派风格的酒店门童似的,戴着白手套打开车门。
“请~”老高的嗓音铿锵有力。
“老爷在大厅等着各位。”
齐寓不疾不徐地走下车子,下车便将刚才在车上落开的西装扣子重新系好。
一时间洛闻舟有些后悔因为搭乘飞机的缘故只穿了polo衫和夹克外套。
他以指当梳向后顺了顺头发,用余光打量这座宏伟的小白楼。
军方背景,当地权贵……
此刻,洛闻舟才算是对此有了深刻的认识,本来车子行驶过逼仄狭窄的城市街道时,他还一度以城里人自居,嫌弃此地的落后陈旧,带着从大都市来的一贯的优越感。
而现在,他却莫名心虚,下意识地将背打直。
穿过玄关和外厅才到了大厅里,宽阔而跳高的大厅里,几张深色的欧式古典沙发,空荡荡地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用大面积的留白延伸着整座会客厅的气势,地砖是考究的欧式拼花,细节做得很好,不是流水线上的成品,应该是找了欧洲的手工作坊按照客人要求定制的。
洛闻舟以艺术家的眼光审视着阮宅的装修。
黑色的杜宾犬对着来人叫了两声,就被旁边的仆人给带了下去,阮泰亨在大老婆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拄着拐仗,气势却分毫不减。
阮泰祥邀请洛闻舟和齐寓入座。
阮泰亨也坐下,旁边干净娇小的妇女,矜持地微笑了一下,便离开了,她腾出地方让男人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