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之后,天黑得很快。
洛桐闷闷不乐。
今天一天!
落日落日没看到,衣服衣服没买,零花钱零花钱没挣!
洛桐充满怨念地拿着个小海螺在沙地上戳戳戳。手里那个小海螺,下面尖尖角都快被磨平了。
齐寓本来想劝她,但又觉得,这个事有点诡异了。
他是不是对雇来的人太好了点?阿娘看到也就罢了,阿邦看到该怎么想?
阿邦跟了他十年了,从码头捡回他的时候,他才十五,他二十。
现在时间倏忽过去。
他不知不觉把阿邦当弟弟看。
可说到底又是不同。要真是亲弟弟,谁能舍得让自己的弟弟挡子弹?
他正看着远处的天际,忽感到脚底一阵清凉。
他低头一看,海水正一点点漫上他的脚板。
再看面前那笨女人,还恍若未觉正在靠近的危险。
她倒会找乐子,日落看不成了,敢情还有闲心堆沙子玩。
阿邦也是,他点开手机的闪光灯,举高了当探照灯打。
这也太宠了,宠得没边儿了!
齐寓有些生气,一把将洛桐从地上拽起来,洛桐正玩得兴起,她呲毛道:“齐寓你干嘛?!”
齐寓看看阿邦,纠正道:“别齐寓齐寓的,齐寓是你叫的吗?”
洛桐拍了拍手上的沙子,故意全抖落到齐寓的裤腿上,齐寓皱眉:“咝~”
造反了?!
阿邦憋着笑。
洛桐说:“你拽我干嘛?你就不能等会儿吗?你要让我叫你齐总,齐老板,齐老大,都成!可我这城堡就差一屋顶了……”
洛桐心想:你不带我玩也就罢了,凭什么,你自己“玩”好了,还要来剥夺我“玩”的权利?
当初说好当玩伴的嘛?我都“伴”了你一下午,你就不能像个男人似的,谦让我一下,也“伴”我玩一玩?
齐寓哪里知道她内心戏都能演出一部《甄嬛》了,只知道,他们再不走就该被水淹了。
月亮一升起来,可不就涨潮了嘛……
洛桐说完话,又蹲下去拍城堡的尖顶,齐寓忍无可忍,拎着她的领口跟拎个小鸡仔似的,一路拎着往堤坝上走。
“诶~诶!”洛桐被提溜着往前。
她背对着齐寓,手在虚空中胡乱地抓着,她反手去拍齐寓的手背,很用力。
跟当初她要逃跑的时候,下的力气一样大!
洛桐发狠起来,就是亲妈来了也不认。
可是,她的对手是齐寓啊。
齐寓一鼓作气将她提溜到堤坝上,才放她下来。
突然间,嘣~的一下,那衬衫上的扣子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洛桐简直快气炸了,她双目圆瞪,非常响亮的“哼”了一声。
海滩上的人目光都嗖的朝他们看过来,齐寓感到有些尴尬。
他一个生意人,连个女人都搞不定,传出去像什么话。
洛桐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眼前正原地跑跳,晃来晃去晃人眼的大波妹。
大波妹真是精力旺盛哪,她打了一下午的排球了,现在竟还有力气跑步。
大波妹和洛桐打了声招呼:“嗨,lao~!”
洛桐更生气了,她哪里姓“老”了!
现在任何小火苗都能点炸洛桐这颗小炸弹。
齐寓跑过去抱了抱洛桐,洛桐还要挣扎,齐寓强按住她,对着路过的两位挥了挥手。
齐寓眼睛在笑,嘴上说的是另一番话:“零花钱还想不想要了,想要,就给我老实点。”
洛桐咬了咬唇,像是在下决心似的。她用力地跺了一下齐寓的脚背,然后拔腿就跑。
齐寓一下就拽住她衣领往自己身前一撞:第一回玩这招,让你得个逞,就罢了。
现在,又来?!
洛桐撞得不轻,额头也痛。
但平心而论,一定是齐寓更痛一点。
因为额头更硬。
齐寓伸出手臂箍住洛桐,怕她再要作死,可就在此时,她变老实了。她自己就抱着齐寓的腰一动不动了。
齐寓总算在朋友面前找回了点面子。
大波妹和夏威夷大佬会意地笑了笑。在这个热带的国度,人的情绪总是会起伏比较大的。这两人准是在打情骂俏了。
正在跑步的两人便不再打扰,悄悄地跑步过去了。
齐寓再低头看看下面的人,现在她乖巧了不少。齐寓的火气跟着下去了些,总算……最后关头,还是能以大局为重的。
不然的话,齐寓都想退货了都。
“好了,人都走了。我们上车吧。”齐寓说。
洛桐不动,还是紧紧贴着齐寓。
齐寓忽然就心软了,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背。
洛桐的眼泪就这样冒了出来,一点点湿透了齐寓的衣襟。
齐寓感到胸前一片温热。
这是怎么了?
齐寓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刚才也是气急了。
他没想弄疼她的。
齐寓又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轻轻地揉了揉,叹气道:“你……”
他不太会安慰人,字典里也鲜少有这样的字眼。
他尽量委婉地提醒洛桐:“偶尔闹一闹,耍耍小性子是情趣,但凡事得有个度,别忘了,你也是有任务的。”
洛桐的哭声止住了。静默了片刻。
她认真地思考了齐寓的话。
齐寓说的没错。她是有任务的。白纸黑字的合约签着,她要离开这里,说到底,还要靠他的。
她还是太冲动了,太任性了。
辞了职,说走就走去旅行的是她,在大巴上拉错了行李的是她,冒冒失失去酒店找人的也是她。
甚至迷迷糊糊被送上了车,到了齐寓身边的人,也是她。
还有昨晚,她自己答应了齐寓的。
她得陪他半年。
没说是以何种态度陪,但肯定不是现在这样,由着自己的性子去陪。
而且,最糟的是,她现在根本没办法离开齐寓的怀抱。
齐寓摸了摸洛桐哭湿的额发,捋到一边,淡淡说:“行了,上车吧。带你去吃点东西。”
天都黑了……
洛桐还是不动。
齐寓略微松开些面前的人,往下瞄了一眼。
这下全明白了。
洛桐的衬衣在拉扯中,被撕破了。
齐寓莫名就联想到了刚才在茶室里,洛桐“欲与波霸试比高”的搞笑举动,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人,真是个矛盾体,既胆子大爱闹腾,闯了祸了又只会哭。
齐寓想了想,对阿邦说:“你去把车开过来,停这儿。”
阿邦看了看这小径,又看看齐寓的脸色,话就没说下去。
这是景区,按理说不让停车的。
片刻后,车开过来,齐寓将洛桐紧贴着自己,搂进了车里。
到车上,他脱了自己的衬衣给洛桐盖上,自己只着了贴身的短袖。
洛桐脸上挂着泪痕,拥住齐寓的衣服,将膝盖蜷到胸前。
这是一种防御的姿态。
齐寓本想晚上带她去附近有名的小吃街转转作为补偿,他今天谈得是久了点,她的性子躁,准是不耐烦的。
齐寓看看洛桐,她把自己团成一团,像只小刺猬,也不说话了。
齐寓想了想,她恐怕最在意的是钱。
便开口逗她:“挣了一千了,不想想怎么花钱?
齐寓打开随身的钱包,拿出十张崭新的美金放在洛桐手里。
洛桐的目光立即聚焦到这纸币上。
她有些惊讶。
洛桐抬眸看向齐寓:“我刚才说话了。”
“我听到了。”
“我还戳了你的车子。”
洛桐心虚地看座位旁的那道浅浅的划痕。
齐寓说:“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洛桐有些警惕地看着齐寓。
他该不会是有别的企图?
齐寓看到洛桐脸上又浮现他所熟悉的那种表情,他忽然就轻松了。
“赔你衣服钱。”
洛桐回忆了一下,把一百元退给齐寓:“责任一人一半。”
齐寓平静地把一百又塞回洛桐手里。
洛桐不解地看着他。
他说:“我撕的,我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