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周森跟心安没有约。
周森只是习惯性地来到这里。
看见陆西遇,他隐约猜到,陆西遇什么都知道了。
这不奇怪。
只要相宜不知道就好。
陆西遇径直走来,目光平静幽深,就这么看着周森。
周森迎着他的视线,不动声色,眸底却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两个气场相当、外貌一样出众的男人,这样对望着,引来了不少打量的目光。
最终,陆西遇打破了这场无声的较量。
“相宜起来吃东西了。”
“那就好。”
周森语气淡淡,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陆西遇只听得出来,他松了一口气。
陆西遇又说:“谢谢。”
周森清楚,陆西遇不是在展现社交礼仪跟他客套。
相宜变成这样,是因为他,他本就应该做些什么。
陆西遇一句谢谢,让他觉得他只是一个无关的人,偶然帮了陆家一个忙。
周森勾勾唇角,“不管怎么说,我跟相宜交往过。”
陆西遇一双手,轻轻握紧。
他提醒周森,“相宜现在以为,你骗了她。她以为你跟她在一起别有目的,跟她分开也是有计划的。”
周森已经从佑宁阿姨口中知道了。
过了许久,他才说:“这样想,能让她快点恢复的话……就让她这样想。”
陆西遇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他结束通话后,看了周森一眼。
“相宜说想回家,我们决定今天晚上就让她出院。你以后……不用再来了。”
周森的语气仍是淡淡的,“也好。”
“保重。”
陆西遇折返回住院楼。
病房内,陆相宜已经在喝粥了。
她的头发没有完全吹干,湿塌塌地垂在身前和肩后,愈发显得脸色苍白。
但至少,她活过来了。
家里一大半的人都在,他们没有刻意围着相宜,更没有绞尽脑汁地安慰她,让她安安静静地吃东西。
他们不想渲染悲伤的氛围,更不想让相宜知道,她这两天把家人吓坏了。
他们现在只想让相宜知道:他们都陪在她身边,她的生活可以继续下去。
以前没有周森,她活得很好。
她只是恢复了以前那种生活。
看见哥哥,陆相宜以为他是才赶过来的,跟他打了声招呼,“哥哥。”
陆西遇笑了笑,走过来,神色前所未有地温柔,“慢慢吃。”
苏简安奇怪地打量着儿子,“你不是说下去买水喝?怎么跟心安一样空着手回来?”
陆西遇找了一个比心安更直接的借口,“我喝完了。”说完,他看了心安一眼——他还是想知道,周森让心安跟相宜说了什么。
洛心安倒吸一口气,掉头往房间溜去,一边说:“我好像落了东西,我去找找!”
陆西遇随着心安进了房间。
洛心安假装东找找西找找,陆西遇直接说:“我见到周森了。”
洛心安一怔,开始摆烂!
她往沙发上一坐,说:“西遇哥哥,你说下去买水的时候,我就怀疑你了!”顿了顿,她又有些担心地问:“你跟周森哥哥说了什么?”
陆西遇发现,小表妹的胳膊肘已经彻底往外拐了,轻哼了一声,“放心,我对他很友善。”洛心安松了口气,接着就听见西遇哥哥问:“周森让你跟相宜说了什么?”
洛心安下意识地想否认。
但看西遇哥哥的样子——很显然,他什么都知道了。
真是个魔鬼啊!
洛心安没有隐瞒,把那些话重复了一遍。
她说完,眼睛又红了,忍不住嘟囔,“这对周森哥哥也太不公平了……”
对相宜,也不公平。
对谁都不公平。
陆西遇没接小表妹的话,让她继续演戏找东西,随后离开房间。
这时,周森接到黄馥娅助理的电话,说是黄馥娅在家装东西,意外伤到手来医院了。
“我们在停车场看见了你的车!周总,你也在这家医院吗?”
“我现在住院部。”周森礼貌性地问,“黄经理伤势怎么样。”
“缝了四针,再打一针破伤风就能走了。”助理笑着说,“周总,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周森听完,答应下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住院楼,往急诊走去。
顶楼的套房内,陆相宜放下碗筷,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很轻快,说:
“我吃饱了!”
一碗粥,她只喝了三分之一,小菜也没吃几口。
三岁小孩吃的都比她多。
但没人劝她再吃几口,大家只是说:“饱了就不吃了,我们回家!”
陆相宜点点头,若无其事地起身,离开病房。
她走在最前面,走得不算快,一大家子人保持着跟她一样的步速,跟在她身后。
出了住院楼,她很突然地说:“妈妈,过了元宵,我们就可以返校了。”
“你们这学期没课了,迟几天回去也没有关系。”苏简安摸摸女儿的头,“你等哥哥回学校了,你再返校?在家多玩几天!”
陆相宜现在知道哥哥为什么推迟返校了。
她挤出一抹笑,“让哥哥早点回学校吧!”
言外之意,她会按时返校。
苏简安早就料到了,只要知道周森是沐沐,相宜就会若无其事地让一切都恢复正常。
但她没想到,相宜甚至不允许自己多难过一分钟。
她只能听相宜的,说:“好。”
医院停车场很大,陆西遇让妈妈跟妹妹在路边等着,说:“我去把车开过来。”
陆西遇走向自家车子时,一辆黑色e从他身边驶过。
别人不知道那是谁的车,陆相宜却远远就认出来,那是周森的车!
周森在医院!
这个认知,打破了陆相宜所有的冷静和伪装。
她的眼睛微微瞪大,死寂的心燃起了希望。
周森是不是来看她的?
他对心安说的那些话,只是希望她快点振作起来吧?他根本没有放下她!
陆相宜就像溺水的人发现了一根浮木。
她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松开妈妈的手,朝着车道中间走去。
她要去找周森!
周森看见陆西遇去取车,就担心会碰到相宜,结果一抬眼就看见陆相宜出现在路中间,正迎着他的车走来。
副驾上的黄馥娅喊了一声,“陆小姐!”
周森猛地踩下刹车,隔着前挡风玻璃,望着陆相宜。
无形之中,仿佛有一直长满硬刺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心脏……
外面的陆相宜,呼吸几乎停止……
她看清楚了,周森不是一个人,黄馥娅坐在副驾上,她很明显受了伤。
周森来医院,是为了带黄馥娅来看医生,他不是来看她的。
心安去找过他,他应该知道她就在这家医院。
他人都来了,却不去看她一眼,就带着黄馥娅离开。
心安说的,都是真的吧。
而那个让周森感兴趣、想要跟她约会的女孩,就是黄馥娅。
忽然间,周森和黄馥娅,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陆相宜扭过头,望向别处。
“叭——!”
周森后面的车子,突然按响喇叭。
陆相宜吓得瑟缩了一下,也彻底清醒过来。
她快速地往路边走,一眼都没有再看周森。
周森的目光追随着陆相宜纤瘦的身影,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关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暴突……
黄馥娅先是抱歉自己多管闲事,接着说:“你现在下去的话,我可以把车开走。”
周森没有下去,而是踩下油门。
黑色的e远去,跟在它后面的一辆辆车子也相继开过去。
陆相宜站在车道的另一边,跟家人隔着车流,跟周森的距离越来越远……
这是她活了二十三年,最孤独的时刻。
最后,是苏简安不顾一切,穿过车道走过来,抱住女儿。
“妈妈……”
陆相宜伏在妈妈怀里,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她呜咽了几声,最后却没有哭出来,而是笑着说:“妈妈,我没事!”
她苍白憔悴,眼眶红红,明显是在强颜欢笑。
苏简安的心脏一阵抽搐,“相宜,你哭出来,没事的。”
陆相宜摇摇头,固执地重复,“我没事,我不哭。”
其他人看见相宜这个样子,心里都不好受。
相宜本来是个天真无忧的小姑娘。
现在,她大概要长大了。
陆西遇把车开过来,看见妹妹跟妈妈单独站在一边,猜到发生了什么但没问,只是示意她们上车。
陆相宜使劲眨了眨眼睛,“妈妈,我们回家。”
苏简安知道,她是在把眼泪逼回去,摸摸她的脸,“上车,我们带你回家。”
她们坐在后面,陆薄言坐副驾。
陆西遇发动车子,劳斯莱斯朝着丁亚山庄开去。
前面,周森的e已经离开医院,但没开多远就在路边停下了。
黄馥娅轻轻叹气,“周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跟陆小姐分手,但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刚才陆小姐一定误会了,你下去跟她解释一下多好。”
过了片刻,周森才说:“没有那个必要了。”
黄馥娅不知道其中的曲折,说:“我觉得你需要单独待一会儿。我下车打车回去了,你保重。”
“谢谢。”
周森的车,一直停在路边。
他的眼前,清晰浮现着陆相宜刚才的样子。
短短几天,她变得苍白憔悴,脸上没了笑容,眼里也没有了神采。
他曾经以为,他可以给她家人给不了她的幸福。
那时候他不知道,他生来就是让她痛苦的人,除非他们一辈子没有交集。
他斩断了他们的交集。
她的生活,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至于他的生活……没有谁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