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大儿媳妇还要再说,赵翠兰听不下去了,“行啦行啦,你说够了没呀?你毕竟是得喜伯母呢,她年纪小,做错了事儿,你批评教育几句就行了嘛。
你这没完没了的说个不停……哎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这孩子有啥深仇大恨呢。”
“都十一岁了还年纪小呢,别人家姑娘十一岁都已经去生产队干活,帮着家里赚工分了,哪像她啊?从小到大啥活都不干,现在还养成了偷东西的毛病。”
廖桂芬说得喉咙有些干了,也懒得再多说了,“反正吧,娘你要是还觉得她是福星,那就继续捧着她吧,我倒要看看这丫头将来到底是个福星还是个闯祸的灾星!”
婆媳俩争吵时,沈素娥心想着得赶紧拿白面给闺女和土根做晚饭,离开房间,急匆匆地往柴房走。
其他人看她走了,没再继续逗留,也都去了柴房,帮着一起找白面,“是不是这个啊?”
沈桂生在墙角找到一个松松垮垮的袋子。
他刚将袋子拎起来,发现袋子底下破了两个洞,面粉撒了一地,一只老鼠还从袋子里钻了出来,发出“吱吱吱”的声音,跳到地上,飞速从老鼠洞里钻了回去。
“啊呀!”王春苗被吓得尖叫出声。
沈素娥气得脸都白了,“这一整袋的面粉就这么被糟蹋了?你们想想要怎么赔吧?”
“啥情况啊?”后一步赶来的廖桂芬和她婆婆赵翠兰急忙问,“发生啥事儿了?找着面粉没啊?”
沈桂生面色尴尬道:“找是找到了,不过……哎,你们自己看吧……”
“啥意思啊?面粉都撒地上了?”
听娘问完,沈桂生担忧地看了眼大姑母,叹气说:“被老鼠吃了,咱们这村子背后靠山,本来老鼠就多,尤其柴房又脏又乱的,老鼠过冬就爱往这柴房里头钻。”
王春苗慌了,“这、这也没多长时间啊,我看这地上的面粉还剩下挺多的,捡起来也还能吃嘛。”
沈素娥反问:“还能吃?”
“是啊,大姑奶奶,你要是嫌里头掺杂了泥土和灰尘,我可以帮你用细箩筛,用最细的那种笸箩肯定能把面粉筛出来,到时候洗一遍晒干,再筛一次……”
不等她说完,沈素娥愤怒道:“老鼠爬过的东西谁还敢吃啊?不怕得出血热啊?”
出血热是以鼠类为主要传染源的疾病,农村隔个几年就会一次大流行。
为了预防出血热,生产队还专门编了个顺口溜,“冬季流行出血热,一旦染病体温高,头痛腰痛眼眶痛,面红耳赤酒醉容,遇到老鼠需警惕,浑身病毒和细菌,食物一旦被污染,立即丢弃勿食用。”
“这……这洗干净之后再晒干,然后再煮熟了吃,应该不会有事吧?”王春苗语气透着几分心虚。
“我可不敢吃,你要吃自己洗干净拿去吃吧,”沈素娥冷着嗓音说,“我带来的白面有二十斤,扣掉这几天吃掉的,应该至少还剩下十七八斤吧,我也不要粮票了,一斤按两毛卖给你,你把钱给我。”
王春苗愣了愣,“我、我哪有钱啊?”
“怎么?想赖账啊?我还没算上饼干的钱呢,这面粉被你闺女糟蹋了,饼干被你闺女吃掉了,那一袋糖估计也被你闺女吃掉了好几个,加起来算你四块不多吧?”
“这件事确实是我家得喜不对,是她太贪玩太调皮了,可大姑奶奶,得喜再怎么说也是你侄孙女嘛,你就看在咱们是亲戚的份上,这件事要不就算了吧?”
沈素娥嗤笑了一声,“啥?算了?凭啥啊?我刚来的时候,她就闹着要把我赶出去,现在还溜进我屋里偷吃我东西,把我一大袋白面全糟蹋了,你让我算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更何况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侄孙女!”
“可突然要我赔这么多钱,我也很冤枉啊,四块可不是小数目,我去生产队干一个月也才四五块钱……”
“我管你去生产队赚多少钱呢,说这么多屁话干啥呀?”沈素娥语气强硬道,“总之你闺女偷我东西就该赔钱!你要是不肯出钱,别逼我把事情闹大。”
王春苗愣了愣,“闹大?”
“咋啦?以为我不敢啊?待会儿我就闹到生产队去,让生产队队长给我主持公道!”沈素娥说。
沈大舅明白自己这个大妹子的性格,她绝对是说到做到的,“素娥啊,你别生气啊,说到底也是亲戚嘛,真没有必要闹大,那钱……那钱待会儿我让宝生给你。”
王春苗急了,“爹,这个月你只给了我们这屋四块钱,我还想着拿来买针线和鞋垫呢,对了,给得顺和得喜买铅笔和橡皮之类的文具全都要钱,如果四块钱全给出去,我们一分钱都没啦,咋买东西啊?”
“那能咋办啊?你家得喜自己闹出来的事儿,当然得你们当父母的负责了。”沈大舅生气道。
“可是四块也太多了……”
不等自己媳妇儿继续说,沈宝生打断道:“行啦,你别说啦,大姑奶奶已经挺不错的了,饼干和这些面粉加在一起只算我们四块,如果把粮票按黑市的价格算进去,价钱估计翻个倍都不止呢。”
王春苗听丈夫说完,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但也只能咬牙同意了。
和他们夫妻俩郁闷的心情相反,廖桂芬感觉浑身舒畅,晚上还特地给她大姑母和灵宝、土根蒸了红薯和土豆,让他们晚上不至于饿肚子。
夜里,躺在床上,廖桂芬和丈夫感叹道:“咱们大姑母说话可真硬气,一点面子都不给人,我可太喜欢她这性格了!哈哈哈……想到春苗的脸色,我真是要笑死了,还有咱们娘,站在旁边一声都不敢吭,哈哈哈……”
“嘘!”沈桂生轻轻捂了下媳妇儿的嘴,“你可小声点儿吧,笑这么大声也不怕被人听到。”
“咱们受了这么多年窝囊气,就因为得喜额头上那个红印子受爹娘喜欢,啥事儿都被你弟一家子压一个头,如今总算有人给咱们出出气了,我能不乐吗?”
听媳妇儿乐呵呵地说个不停,沈桂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得不说,大姑母那气势确实挺吓人的,瞪着眼珠子的时候,我都不敢说话,怪不得咱爹会怕她呢。”
这么说完,他又道:“不过如今白面都被糟蹋了,大姑母她没吃的东西了,明天不会要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