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在屋里小眯了一会儿就去了茗香楼,见梁玉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做饭,便也上前帮忙:“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了?衙门那边没为难你吧?”
“没有。”梁玉正在做南瓜盅,抬头看了看花椒,表情轻松道,“就是问了问缘由,还没来得及把我关起来,就把我放了,挺莫名其妙的。”
黄澄澄的南瓜掏了籽,里面放了糯米蜜枣还有葡萄干。
一锅能蒸十个。
梁玉做的菜几乎每隔两三天就换一批,茗香楼最近的生意都爆了棚。
“没有为难你就好。”花椒帮他把南瓜一个一个地放在锅里,这些南瓜是裴春山在虎啸岗那边种的,听说今年大丰收,摘了好几车,梁玉见了,便让许由去挑了一些品相好看的过来做南瓜盅,之前茗香楼没上过这道菜,甚至其他酒楼也没听说过有南瓜盅,应该能好卖。
“有人看咱们茗香楼生意好,眼红呢!”梁玉做好南瓜盅,洗了手,让许由生火蒸煮,“东家不必担心,这都是小事,吓不到我了。”
“那也是因为茗香楼,才让你遭了这事,横竖是我过意不去。”花椒道,“我看以后你还是住在这边吧,你若不愿意住在茗香楼这边,路菜馆那边也有空房。”
梁玉虽然是内卫,但花椒觉得他并非对手。
如果他要对他们下手,也不用等到现在。
当然,就算有什么,住得近也比住得远要好一些,起码在眼皮底下,他的一举一动,她也能留意。
“多谢东家,不用了,我在那边住习惯了。”梁玉笑道,“我这个人认床,离了地睡不着,还是算了吧!”
“随你。”花椒也就不再坚持。
老关头在面案那边做花卷,是用白面和玉米面做的,黄白相间地卷起来,也格外好看,大春小春又恢复了以往的憨厚老实,两人正坐在地上头也不抬地剥葱剥蒜,梁玉扫了几人一眼,又问道:“听说茗香楼原来的东家是盛明衍?”
“是,你认识盛公子?”花椒差点都忘记了这个人。
“认识,听说盛家给他订了门亲事,他不是很中意,早在半年多前就去云游去了,行踪不定的,谁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但若是他明天出现在茗香楼,我倒是一点也不奇怪。”梁玉难得话多,继续跟花椒闲聊,“别人云游都是车马劳顿,大部分时间都在路上,他不一样,听说在各地都有自己的宅子,而且两个宅子之间不会超过一天的路程,所以他走哪儿都是熟地,等逛完了一处,就赶去下一个宅子,几乎都不用住客栈,就是这样,这一年下来,也未必能把所有的宅子都住遍了。”
“盛公子真是洒脱之人。”花椒笑。
如果梁玉不是内卫,她还能跟他多聊几句。
偏偏他是。
蔺沨留在茗香楼吃了饭,后晌才动身回仙灵岛。
裴泽一直把他送到码头那边去坐船,蔺沨上了船,又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去做这件事情,但我还是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五天后我再来,你若愿意,咱们一起进京。”
“行,五日后我给你答复。”裴泽颔首,“我会认真考虑,你放心便是。”
花椒一直在茗香楼忙到打烊才回了新宅那边,已经过了戌时,张氏早就带着宣哥儿在东厢房那边睡下,早春二月,天气乍暖还寒,王氏拿了布帘遮住窗子和厢房的门,见花椒回来,小声道:“宣哥儿刚睡,你不要过来打扰,收拾收拾睡吧!”
自从花椒去桐城接回了裴安,王氏对她的态度骤然亲近了许多。
只是绝口不提银子的事。
哪怕真的花了一万两,她也不会过问的。
也许在婆婆的眼里,他们两口子的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花也花不完。
花椒转身回了正房。
大半天不见儿子,她心里空荡荡地,以后她得多抽出时间来陪儿子,张氏虽然带孩子尽心尽力,但终究她才是孩子的亲娘,有些事,她得亲力亲为才行。
屋里一灯如豆。
裴泽正坐在外套间跟裴春山说话:“明儿我跟您一起去虎啸岗打理一下药材,该补的补,该种的种,有些药材今年就能卖了。”
“这个你放心,济仁堂涂老板已经过去看了,他说虎啸岗的药材,他都要。”裴春山咕咚咕咚喝茶,“汪七也说,就冲你上次给他追回了三万两银子的货,价格上他就不会亏待咱们,更何况,咱们虎啸岗的那些药材都是一等一的好,别说涂老板了,就是镇上别的药铺掌柜的,也去看过的,即便是济仁堂不要,也不愁卖。”
见花椒进来,裴春山起身道:“你们歇着吧,我回去了。”
“爹,您再坐坐。”花椒提了热水壶给两人倒茶,笑道,“赶明儿我跟你们一起去虎啸岗看看。”
“山上凉得很,不用你去。”裴春山把自己茶碗里的残茶喝完,摆手道,“宣哥儿还小,你有空好生在家带孩子就行,我跟老三去看看,我打理了一年多的药材,也熟悉了些,完了你们走你们的,有我在呢!”
待裴春山走后,花椒感慨道:“爹真好,有爹在,家里的事,都不用咱们操心。”
她对这个公公,真的说不出半个不字。
也许他没什么本事,但对儿女都是掏心掏肺的好,任劳任怨,从不抱怨。
“所以你就给了他二百两银子,让他给二哥还债?”裴泽似笑非笑地看她,“你呀,是个人就同情,你知道不知道,如果爹给他还了银子,他就更加有恃无恐地去赌。”
“哼,你是不知道当时那个场面,我可不是同情你二哥,我是同情你爹。”说起这事,花椒就有些生气,“五十多岁的人了,在胡同里哭天抹泪的,我是狠不下去那个心,可偏偏我前脚给了爹银子,后脚让娘给搜了去,这笔银子还不是给莺子做了嫁妆。”
裴泽蹙眉。
“给了就给了吧,我也不说啥,可是娘还让咱们包圆莺子的嫁妆……”说到这里,花椒又看裴泽,问道,“对了,你去豫城买了箱子了吗?”
“忘记了。”裴泽扶额,又问花椒,“在镇上买不行吗?”
“我不是告诉你镇上的木箱都是老式样的吗?”花椒有些无语,裴泽坦然:“没事,能放衣裳就行,就在镇上买就行了。”
“算了,当我没说,你们看着办吧!”花椒拿了布巾去净室洗漱,裴泽跟了进来,抱胸道:“你是嫂子,你陪着娘去镇上看看,横竖两个箱子,咱们给买了吧!”他哪有时间给裴莺去买嫁妆箱子。
“你娘跟你说的,让你去买,我就不跟着掺和了。”花椒看了他一眼,侧身从他身边出来,“我早就看出来了,我对你们再好,你们也不会拿我当自己人,这不有事还得找你吗?”
王氏成天跟裴莺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说什么。
只要她一去,娘俩要么闭嘴,要么转了话题,防她跟防什么似得,她吃饱了撑的去给裴莺买箱子。
裴泽笑笑,长臂一伸,一把把她揽到面前:“谁拿你当外人了?我娘也是你的娘,你从小在她身边长大,她拿你当闺女看的。”
“别,你娘是你娘,并不是我娘。”花椒仰脸看他,正色道,“即便我在她身边长大,她也只是我婆婆而已。”
“怎么?对你婆婆有意见?”裴泽一把拦腰把她抱起,压倒在床上,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她,“有什么意见对我说,我给你做主,枕边风很管用的……”
……
早上,花椒坐在梳妆台前磨蹭了好一会儿,用了厚厚的脂粉才把脖子上那些红印遮住,还特意换了件高领的衣衫,心里对某人腹诽不已,他倒是不管不顾地痛快了,搞得她都不好意思出门。
裴泽抱着孩子在外套间等她一起去吃饭,见她出来,展颜道:“娘都催了两回了,你磨蹭什么?”
“你好意思问。”花椒白了他一眼,伸手抱过孩子去了王氏那屋,裴泽会意,笑而不语。
新宅这边有饭厅,天气还冷,王氏嫌费炭,也就没有生火。
原来为了宣哥儿在正房那边吃,可今儿花椒起得晚,就去了王氏那屋。
吃饭的时候,王氏又说起嫁妆箱子的事,对裴泽道:“得赶紧把嫁妆箱子买下,不能等到下个月再买。”
“我本来想去豫城买的,可上次去忘记了。”裴泽喝了一碗菜粥,放下筷子,“等下次去的时候再说吧!”
“就不能在镇上买,非得去豫城干嘛?”裴春山插话道,“镇上有的是。”
王氏看了看花椒,瞪了一眼裴春山:“镇上是有,可不如豫城的好看,上次我去豫城的时候,看见老三媳妇买的那几个红木箱子就很不错,我就想买那样的,横竖差不了几个钱。”
她怀疑是不是花椒不让他买的。
但也不好问出口。
花椒没吱声,埋头吃饭。
看她干什么,他忘记了,也不管她的事。
柳氏也在。
一提红木箱子,她便闭了嘴,一个劲地让福娃吃饭。
裴莺则羞得红了脸。
她娘也真是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讨论她的嫁妆箱子……
“娘,要是不着急,等我下次去豫城的时候记得捎回来,要是着急,你们就在镇上买了就是。”裴泽吃完穿鞋下炕,“我是觉得婚期没定,不用着急。”
“这不是因为安哥儿的事耽误了嘛!”王氏不悦道,“别的东西我都差不多买好了,就是没有箱子装,这事你们得上心点。”
“知道了。”裴泽扭头看了看花椒,温声道,“我跟爹去虎啸岗了,你还有什么要带的吗?”
“没什么要带的。”花椒奇怪地看了看他,虎啸岗还有什么要带的,触到他含笑的目光,她顿觉脸热,低头继续吃饭,裴泽依然盯着她看,轻咳道:“你不是说让我帮你捡点鹅卵石回来吗?不要了吗?”
“要。”花椒这才想起来,抬头看他,“你多带点回来,越小越好。”
“行,我保证让你满意。”裴泽说着,取过热水壶给她倒了一碗水,嘱咐道,“你多喝点水,我看你嘴唇有些干。”
裴春山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王氏和柳氏不约而同看看裴泽,又看看花椒,老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太吓人了。
花椒端起碗喝了一口:“快去吧!”
待裴泽出门后,裴莺便打趣花椒:“三哥对你真好,之前没见他对谁这么细心过呢!”
“不过是倒了一碗水而已。”花椒有些不好意思。
这人真是……他是故意的吧?
以后可不能起晚了,一家人等着吃饭,实在是过意不去。
“哎呀,弟妹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跟你大哥成亲快十年了,也没见他给我倒碗水喝。”柳氏酸酸道,“还是老三知道体贴媳妇。”
原本她还想打趣花椒几句,但当着裴莺的面,她也没意思说。
王氏没吱声,心里很不是滋味。
敢情就花椒嘴唇干,她当娘的成天在灶房里烟熏火燎的,嘴唇就不干了?
一连三天,父子俩才把虎啸岗那边药材补种完。
鱼塘那边没什么事。
地里的活也没开始做。
裴泽难得在家里闲了起来。
花椒提议带着孩子去看看顾氏,顺便跟她说说吴知县那边的事。
裴泽欣然同意,亲自赶了马车拉着母子俩去了镇西看望顾氏,裴泽是第一次去看丈母娘,沿途买了好多礼物塞了半个马车,快挤得母子俩没地方坐。
宅子不大。
但胜在跟集贤书院仅有一街之隔,吴谓上下学方便。
许妈妈是勤快人,收拾得很是整洁干净,瞧着挺温馨的。
吴谓去了学堂。
许妈妈和顾氏正坐在炕上做针线,见裴泽和花椒带着孩子来看她,喜出望外,手忙脚乱地沏茶给两人喝,还连声吩咐许妈妈去做藕粉糕给花椒吃,花椒指了指桌子上大包小包:“不用了,这里有,您快尝尝,是五味斋的藕粉糕,味道也不错的。”
“买的哪有自己做的好吃。”许妈妈抱了抱宣哥儿,又挽挽袖子进了厨房,“你们聊,我这就去做。”
花椒只得由她。
裴泽知道他在的话,母女俩说话不方便,稍坐了坐,便起身去了集贤书院找董老夫子喝茶。
花椒这才跟顾氏说起吴知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