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泽从来没有来过温泉庄子。
却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内宅,院子里静悄悄地,依稀听见耳房那边传来低低的呼噜声,他顺着回廊走了几步到了一扇小侧门处,伸手按了按门上插着的木桩,小侧门无声地开了,他迅速闪身而入。
借着月色,入目的是一汪清冽冽的泉水。
沿着泉水边的小道往前走,他便进了一间书房。
书房放了不多的书,木架上也擦拭得很是干净,穿过书房,再过一小间放着衣柜的储衣间,就进了卧房,床幔半掩,床上的女子翻来覆去并没有睡安稳,就连被子也踢到了床下。
裴泽上前把地上的被子捡起来,刚要放在床上,床上的人就醒了,花椒见了他,并不惊慌,反而使劲揉揉眼睛,冲他甜甜一笑:“三哥,你怎么才回来?”
又梦到他了,真好。
“你喊我什么?”裴泽惊讶她不害怕。
“我一直喊你三哥的。”花椒笑笑,起身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不管不顾地偎依在他身边,喃喃道,“我知道我又做梦了,要不然,你怎么会来看我,我不要你走,我要你陪着我和孩子。”
“这不是做梦。”裴泽扶起她,目光烁烁地看着她,“你认识我吗?我是谁?”
“你是裴泽,我的夫君。”花椒睁大眼睛看着他,委屈道,“三哥你为什么不认我们?你是真的失了记忆,还是有什么为难之处,这里没有外人,你告诉我。”
“你认错人了,我是镇南侯,怎么会是你的夫君?你说我只是跟你夫君很像。”裴泽往后退了退,花椒不依不饶地拉着他的胳膊,小声道,“我那是欲擒故纵,你不认识我们,府上又来了好多认亲的,鱼目混杂,你肯定对我们都有戒心,为了不让你反感,我只能这么做,若是你有难言之隐,我们不认也罢,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就行。”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裴泽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他不能相信,他跟这个女人成了亲,还圆了房……想到这里,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若真如此,那她腹中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他觉得难以接受。
“反正我说得都是实情,信不信由你。”花椒见他依然怀疑他,索性松开手,赌气道,“你若不信,你就走吧,不要以为我跟你签文书,是真的有求于你,我只是关心你,尽我一个妻子的心意罢了。”
唐掌柜说他的记忆停留在了七年前。
也就是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李潇潇,一想到这些,她就吃醋得不行。
“那你可曾认识元皓和盛明衍?”裴泽又问。
“认识,他们是你在西北时的好友,盛明衍曾经是茗香楼的东家,后来回了京城,你接手了他的茗香楼,至于元皓,那次表姑寻短见跳海,是他救下的,他身手不错,对你更是忠心耿耿。”花椒悄然掐了一下自己的腿,意识到她不是在做梦,便耐着心思道,“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走后,就再没来过梧桐镇,倒是蔺沨蔺岛主,有次还被当做东楚奸细差点被抓,当时他负伤逃到茗香楼,被我跟程深所救,后来他被潇潇郡主接到了六台寺,伤好后又回了仙灵岛,上次海战,他也出了不少力,我听说海战那四个月以来,你们一直跟他在一起。”
“刚刚你说我海战四个月,那你的孩子……”裴泽目光微沉。
若她能解释得通这个问题。
他就信她。
“海战开始一个月的时候,你回了一趟梧桐镇,当时我不在家,而是来豫城看庄子,你便跟着来了豫城,是你带着我来到这温泉庄子,咱们住了一晚,孩子就是在这个床上有的。”花椒从容道,“我家里人不知道你回来过,所以他们也曾怀疑过这个孩子,原本我想等着你回来解释,却不想你竟然连我都忘得干干净净,但如今我在这个屋里见到你,我就释然了,你若没有来过这里,你怎么会知道从侧门进来?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说的裴泽很是脸热:“……”
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毫无破绽。
看样子,他的确来过这里,她应该就是他的妻。
“三哥,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没我,但我不怪你,你只是病了,并不是抛弃我了。”花椒把被子推到一边,起身道,“我不会逼着你认我和孩子,我只要你好好养伤就行,你吃的崖燕是东楚特有,千金难得,却是解毒的良药,你要按时服用,我虽然嫉妒潇潇郡主,但也感激她为你所做的一切,你此次进宫就是为了你。”
“怎么说?”
“我听唐掌柜说,忘忧散是大齐内宫禁药,并非东楚之毒,你虽伤了东楚大将唐炎,却并非被东楚人所伤,而是湘贵妃下的手,她跟潇潇郡主一向不和,又得知你跟潇潇郡主在一起,才动了这个念头,而潇潇郡主不甘为人鱼肉,就用了些手段进了宫。”花椒索性把自己知道的一古脑地倒给裴泽,“我跟陈驿走得近,并非巴结他,而是他是宫里的人,我担心他害你,所以才假意接近他,不惜给他两成的利润银子。”
“再就是东楚奸细昔日曾经传得沸沸扬扬,我也担心豫城这边混进来东楚的人对你不利,所以我才提出我有权知道你镇南侯府的大小事务,三哥,我来豫城,就是为了陪着你,守护你,你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对不起!”裴泽扶她坐下,语气和悦道,“让你受委屈了。”
她说的跟邱虎所言完全吻合。
他再没有理由怀疑她,只是,只是他不知道他该如何跟她相处……
“我不怪你!”花椒红着眼圈道,“你只要不把我拒之千里之外就行。”
她知道,他一天不恢复记忆,她跟他就不可能再跟以前一样。
相敬如宾还是相敬如冰,都不好说。
“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裴泽看了看她,转身往外走,刚走到门口,迎面一阵劲风袭来,手腕上瞬间缠了两圈软鞭,周氏瞬间到了跟前,喝道:“小贼,哪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