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钰何尝听不出,又何尝不恼老母,明明他们夫妻日子过得好好儿的,为什么偏要硬往他们中间插一个人,弄得大家都不痛快呢,难道他们不痛快了,她就痛快了不成?
还当她真想通了,真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了,却原来只是她的缓兵之计,她仍留着那个丫头的,她也等这一日,等很久了吧?
片刻方沉声道:“我会去与母亲说的,说什么妇人不贤、不容人,不过是男人为了满足自己的色欲,找的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明明就是自己贪花好色,还要让女人打落了牙齿还得和血吞,什么道理?
我以一己之力改变不了大流,但至少我自己可以洁身自好,从一而终,我也甘之如饴。”
颜芷汐满心的触动,忍不住轻轻投入了宋钰怀里,低声道:“这话可不是我逼你说,而是你自己说的啊,而且你当初承诺过我的,不但承诺过我,还当着我父母亲人们的面儿,都承诺过,那纵然是鸡毛,我也要拿了当令箭了。所以,你这辈子只能有我一个,一旦你违背了诺言,有了别的女人,我一定毫不犹豫的立时转头离开,连头都不会回一下,‘君既无情我便休’,我们家也不是没有和离的先例,反而已经有两个了,再多我一例,也不算多……唔……”
话没说完,已让宋钰怒声道:“我既说得出,自然就做得到!”
宋钰见她说得认真,眼里也满是决绝,知道她不是在吓唬自己,纵然心知自己绝不会违背诺言,依然忍不住害怕她会离开自己,忙保证道:“记住了记住了,一定不会违背诺言,也一定不会有别的女人!”
不然下一世,她肯定不会再愿意与他相逢了,他才不会那么傻。
直至谷嬷嬷小心翼翼的声音自外边儿传来:“老爷,夫人,饭菜都快凉了,您们是现在用膳,还是再等一会儿?”
二人方醒过神来,由颜芷汐应道:“就现在吧。”
于是片刻之后,饭菜便都上了桌,夫妻两个也相对坐下了。
颜芷汐心情好,主动给宋钰盛了汤递上:“先喝碗热汤暖暖胃。”
宋钰依言接过,笑道:“只要芷汐你高兴,我不喝汤胃也是暖的,而且不但胃,全身都是暖的……”说着将汤送至嘴边。
然后又是一声“噗——”,再次都喷了出来,脸色比方才还要五颜六色,“乖乖,你这是想干嘛呢,我这不是错也认了,保也下了吧,茶里洒那么多盐就算了,菜里你还洒,你这摆明就是谋杀亲夫啊你!”
颜芷汐见宋钰哭丧着脸,想笑又不敢笑,讪讪道:“我这不是忘、忘了吗,再说我不也跟着受害,让你喷了满脸满身的汤吗?啧,好恶心……”
见宋钰怒目而视,忙赔笑:“说错了,不恶心,一点也不恶心,谷嬷嬷大寒小寒,你们几个也是,怎么也不说提前把菜都换过呢?”
谷嬷嬷忍笑忍得很是辛苦,小声道:“这不是夫人没吩咐,不敢换么?”
颜芷汐白她一眼,“那你方才好歹提醒我一声,让我想起来啊。”明明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们夫妻已经雨过天晴了好吗?
谷嬷嬷忙认错儿:“都是我不好,给浑忘了,还请夫人和老爷恕罪。”
小寒大寒见状,忙也道:“我们也不该忘了,还请老爷夫人恕罪。”
宋钰看一眼颜芷汐,又看一眼谷嬷嬷三个,如何不知道颜芷汐多半是真忘了,谷嬷嬷三个却多半是故意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小小的替颜芷汐出一口气?
既是为了颜芷汐,他自然不会与她们一般见识,于是大手一挥:“算了,重新换一桌菜来吧。”
谷嬷嬷三个如蒙大赦,忙把碗盘都放到托盘上,端着很快退了出去,等出了门才一个个儿都笑了出来,既是为方才宋钰那一脸的精彩,更是为颜芷汐高兴。
里边儿颜芷汐见三人眨眼便退了个干净,却是瞪了宋钰一眼:“你把她们都打发了,谁服侍我换衣裳啊?”
翌日,颜芷汐还没起床,蔷薇便被送走了,一同被送走的还有范嬷嬷。二人自然都是百般不肯,哭着闹着挣扎着要见宣平侯太夫人,请太夫人为她们做主,谁能想来宋钰会这般决绝,直接釜底抽薪的把她们弄出府去,让她们纵有千般心计万般手段,也压根儿没有用武之地了呢?
见哭闹挣扎了一阵后,什么用都没有,又骂起颜芷汐来,“黑心烂肝的狐媚子,看你能狐媚到几时!”
然后便被堵了嘴,让自来只听命于宋钰,更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的景冒卯带着几个大汉,给拖到侯府的二门外上了车,转眼便载出了侯府去。
是夜,宋钰该进宫当值,所以不用早起去衙门,待用过早膳后,便与颜芷汐一道,去了清风堂请安。
宣平侯太夫人还不知道蔷薇与范嬷嬷都让送走了的事,待夫妻两个行过礼后,还笑着与颜芷汐道:“蔷薇那丫头还听话,服侍你和钰儿也还算得法吧?她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你只管调教她便是,不用想着她是我赏的,就给她留面子,或是手下留情,我把她给你们,是让她服侍你们,替你们分忧,让你们高兴,可不是让她去享福的。”
颜芷汐见问,正要说话,宋钰已先笑道:“母亲身体看来已经好多了,早知道就该一早叫了芷汐回来,给母亲诊治,而不该瞒着她的,都是我不好,害母亲多被病魔折磨了几日。”
宣平侯太夫人呵呵笑道:“病情反复也是常有的事,与你们小夫妻什么相干,再说我如今不是已经大好了吗?御儿你就别自责了。”
说完又转向了颜芷汐,“老四媳妇,你调教蔷薇几日,应当就可以开脸了吧?整好马上过年了,家里事多,伯爷也回来了,你怕是得帮着你大嫂操劳几日才成,有蔷薇服侍照顾老四,你也可以不必有后顾之忧了。”
还没见过哪家的婆婆这样盯着儿媳给一个通房开脸的……
颜芷汐勾了勾唇角,正要说话,宋钰却再次抢在了她之前:“我正说要回母亲呢,蔷薇那丫头果然不愧是母亲调教出来的,很是不错,正好这不是年关了,我做下属的,该给上峰表示一下么?所以今儿一早,我已经打发人将人送去金大人府上了,只要金大人高兴了,于我以后的仕途定然有百利而无一害,想来母亲应当不会怪责我的自作主张,借花献佛吧?”
顿了顿,继续道:“对了,还有范嬷嬷,我也给送到我名下一个庄子上管事去了,去年那庄子还有两千多两的进项,今年又风调雨顺,应当只会比去年多,而不会比去年少才是,庄头却早早报了灾,要说当中没有猫腻,我是万万不信的,正好范嬷嬷是跟母亲几十年的老人儿了,精明能干出了名的,有她去震一震,不愁底下的人不老实,想来,母亲也不会舍不得割爱吧?若实在舍不得,我就再赔母亲两个更好的吧……”
话没说完,宣平侯太夫人已是遽然色变,随手抓起床边的药碗,就砸了过来:“宋钰,你成心想气死我是不是!我这是为了谁啊,还不都是为了你,都是心痛你吗?”
说着眼睛都红了,忙又强忍住了,看向颜芷汐怒声道:“老四媳妇,你昨儿明明答应得好好儿的,人也带回去了,却原来,是阳奉阴违,一早就存了心要挑了老四来为你出头,挑拨我们母子之间的关系是不是?你若不愿意,只管好好儿与我说便是,我难道还能勉强你不成,你却非要当面一套,背地一套,我岂能容你!”
听得宋钰前两句话,还以为他对蔷薇果然很满意,她还暗自得意,看吧,男人哪个能例外,都到手了,如何还能与没到手时相比?
谁知道宋钰立时便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她是头晕眼花,怒不可遏,恍如又回到了当年老宣平侯告诉她,他实在忍不了没有那个贱人的日子了,哪怕爵位功名利禄什么都不要,也要即刻带了宋钰去找贱人,请她见谅那一刻,果然是亲父子呢,在情种这一点上,父子倒是倒是像了个十成十!
颜芷汐已就地跪下了,恭声说道:“回母亲,我既答应了,人也带回去了,便没想过阳奉阴违,更不敢有挑拨母亲与夫君母子关系的念头,只女子出嫁从夫,夫君怎么想,怎么做,却绝不是我能管,更不是我能左右的,所以还请母亲明鉴,母亲给我扣的帽子也太大,我委实不敢领,还望母亲见谅。”
宋钰跟着跪下了,等她一说完,便接道:“母亲不必迁怒芷汐,决定是我做的,人也是我送走的,您知道人已被送走了这一刻,芷汐也才知道,所以您要怪罪就怪罪我便是,与她无关。”
顿了顿,不待宣平侯太夫人说话,又笑道:“母亲,不过一个丫头罢了,若能因此得了金大人的欢喜,于我只会有百利而无一害,您自来喜欢我上进的,何以今日却不喜欢了,果真那般舍不得那丫头不成?那我回头问金大人讨回来便是。至于范嬷嬷,您若实在舍不得割爱,我也一样让人追回来便是,您就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怄气伤身,何况您本来就还未痊愈,若再气出个什么好歹来,儿子岂非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宣平侯太夫人让夫妻两个说得眼皮直跳,偏又反驳不得二人的话。
颜氏出嫁从夫,听丈夫的话和安排难道有错么?
虽然事实全然相反,她分明就是挑拨了男人来替自己出头!
宋钰的话就更没错了,不过一个丫头,能换得他仕途顺利,何乐而不为?
范嬷嬷也是去他名下庄子管事的,可不是什么贬斥或是惩罚,她却为了两个下人与儿子儿媳这般的大动肝火,就算传了出去,别人也不会只说他们夫妇忤逆不孝,而只会连她一并说上,说她无理取闹的……
接连深吸了好几口气,宣平侯太夫人才堪堪压制住了满腔的怒火,淡声道:“我哪是舍不得区区两个下人,不过是想着我明明一片好心,明明就是心痛你们,才拨了身边自来得力的人到你们院里服侍,结果却好心被你们当作了驴肝肺,所以一时气不过罢了,在你们看来,仕途与庄子都重要,在我看来,自然也重要,可再重要也重要不过自己的孩子,等你们将来做了父母,自然也就知道了。”
说完沉默片刻,方又继续道:“不过事已至此,人都送出去了,总没有再要回来的理儿,蔷薇若能讨得金大人的喜欢,也算一个不错的归宿了,也不枉她服侍我一场,至于范嬷嬷,庄子上的事儿能处理多久?等处理完了,就再让她回来,继续服侍你们吧,你们年轻,有她照顾着,我也能放心些,况她家小都在府里,也不能有违人伦,让人家骨肉分离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