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睡前,颜芷汐终于知道宋钰下午所谓的“临时有事出门一趟”,是去了哪里,又是为的什么了。
男人的嘴果然断断信不得!
可他愣是为了她,主动推迟要孩子的时间,还是在她一点意思都没流露出来过的前提下,他已替她考虑到,并把实际行动付诸于前头了,相较之下,她午睡时曾一闪而过的那个瞒着他偷偷避孕的念头,是多么的不该,又是多么的对不住他,她到底何德何能,此生能得他这番深情厚爱!
翌日去给宣平侯太夫人请安时,夫妻两个都是一脸的神清气爽,精神焕发,根本半点也看不出闹了不愉快的样子。
倒弄得众人都怀疑起来,难道二人竟没因昨日的事心生龃龉不成?再是会装呢,也装不到这个程度才是,那便是仍蜜里调油了?
也是,好歹才新婚几日呢,成亲前又要好成那样,怎么也得新鲜个一两个月甚至三五个月的,才会跟俗世夫妻一般,因为这样那样的小事,每日闹得不可开交,直至最后貌合神离,成为与满京城所有大户人家的老爷太太一样的夫妻才是,总归日子还长着呢,她们还怕等不到那一日么?
这般一想,众人心里方觉着舒坦了些。
宣平侯夫人因笑向宋钰与颜芷汐道:“四弟,四弟妹,昨儿与你们说的请四弟妹帮我分担一些家务之事,不知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璋哥儿新近开始长牙了,烦躁得很,等闲根本不让奶娘丫头们靠近,更别说吃奶娘的奶,跟着奶娘睡了,弄得焕哥儿媳妇只能日夜都亲自带他,累得都快撑不住了,若四弟妹能帮着我分担一些家务,好歹也能让她轻松一些,四弟妹就当疼一疼你侄儿媳妇了,好不好啊?”
说着看向甘氏,“桓哥儿媳妇,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求你四婶婶疼一疼你,疼一疼璋哥儿呢?”
甘氏一身湖蓝色的素面杭绸褙子,因为如今日日都要抱孩子,不止头上钗环都减了大半,耳坠子也暂时没戴了,瞧着的确有些清减,也有些憔悴。
可她对颜芷汐感观不错,便越发不想掺和到两层婆婆与她婆媳妯娌之间明里暗里的斗法上去了。
不是她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婆婆这般主动的想将管家大权分给新进门、还是她并不喜欢的弟媳,便是傻子都不能相信当中没有猫腻。
还有太婆婆的态度,也有些奇怪,给她的感觉也不知是不是她多心了,倒像是巴不得弄得四叔四婶夫妻不和,其他人也都不喜欢四婶似的,好歹如今人已经进了门,她就算再大的气,也该缓着慢慢儿的来吧?
奈何婆婆发了话,甘氏也不能当没听见般什么表示都没有,到底只能笑着开口道:“是啊,四婶婶,我当初想着生璋哥儿委实不容易,所以难免多疼了他些,谁知道就养成了他一刻也离不得我的习惯,偏替母亲分忧解劳也是我的本分,如此一来,三日两日的还能撑得住,时间一长,便实在有些个撑不住了,还求四婶婶就疼我一疼吧。”
颜芷汐还当昨儿傍晚来请安时,大家都没再提这事儿,好歹也要缓个两三日的再提了,谁知道这么快,宣平侯夫人便又提了出来,还拉了甘氏做帮手,她到底想怎么样呢,等不及要与她妯娌开斗了是不是?
可惜她志不在此,凭她怎么蹦跶,也是白费!
遂笑了笑,道:“大嫂与大奶奶都言重了,我也很愿意为大嫂分忧解劳,为家族尽一点绵薄之力,只我才进门几日,连家里的人都认不全,规矩也还没弄清楚呢,不然大嫂给我一些时间,等我把人认得差不多了,规矩也学得差不多了,再替您分忧也不迟?”
颜芷汐话没说完,宋钰已向她投来了一记赞许的目光,芷汐这缓兵之计用得好,也是怪他,昨儿就该这般迂回作战的,偏他直接把意图挑明,也把路给堵死了,弄得大家都不愉快,真是失败!
“母亲,大嫂。”收回目光的同时,宋钰也笑着开了口,“芷汐说得对,她才进门几日呢,连家里人都还没认全,规矩也没弄清楚,就帮着大嫂分担家务,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岂非白白辜负了母亲和大嫂的一番信任和栽培之心?而且宫里皇后娘娘处,大姐处,她也该去请个安才是,我也打算尽快替她把诰命请封下来……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我都这把年纪了,好容易娶上老婆,这几日又难得休沐在家,当然恨不得夫妻两个时时腻在一处啊,若芷汐帮着大嫂管家了,我岂不是成日里人都见不着她了?大嫂好歹也疼我一疼啊。”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颜芷汐则红着脸低下了头去。
笑过之后,宣平侯太夫人嗔怪道:“你哪把年纪了,当着我的面儿,也有你说自己‘这把年纪’的份儿?何况没见你侄女儿们还在呢,就说这些话,你也不害臊?不过你说得对,你媳妇是该进宫去给皇后
娘娘和娘娘都磕个头请个安才是,你也是,这门亲事到底是皇上赐的,如今你们顺利完婚了,你也该进宫面圣谢个恩,才是为人臣者应尽的本分。”
宋钰见母亲赞同自己,忙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打算后日就带芷汐进宫一趟,后日不正好是十五么?不然回头我又该当差了,再想找合适的时间就难了。”
宣平侯太夫人点点头:“那就定在后日吧,我也好些日子没见娘娘了,届时就由我带了你媳妇去,也好提点提点她,省得她不慎冲撞了哪位贵人,虽说她已进过宫多次了,到底小心谨慎些错不了。”
“母亲考虑得极是,就是要劳累您了。”宋钰忙笑道。
颜芷汐也忙起身道谢:“让母亲费心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与自己预期的何止偏差了一丝半点,宣平侯夫人心里自是不痛快,但也知道暂时只能这样了,遂笑道:“那我提前替母亲和四弟妹安排好马车和跟车的人。”
一时宣平侯太夫人害了乏,众人便都起身行礼,各自散了。
宣平侯夫人心里有事,也不让甘氏服侍,只道:“你回去带璋哥儿吧,午间也别过来了,晚间直接带了璋哥儿去给太夫人请安便是。”
说着便带着丫头婆子,径自去了。
余下甘氏看着她走远了,方无声的摇了摇头,也回了自己院里去。宣平侯夫人回到清远堂后,第一件事便是屏退了满屋子服侍的人,冷笑着与贴身妈妈道:“那贱人果然是个奸猾的,挑唆了男人为自己出头,自己却躲在男人的身后装乖,要不说天生就是个狐媚子呢,
偏偏男人们个个儿都瞎了眼,还就吃她这一套!”
贴身妈妈闻言,忙赔笑道:“凭她再奸猾再狐媚子呢,等过了新鲜劲儿,看四老爷还肯不肯替她事事出头,到时候不用夫人出手,太夫人头一个便不会给她好日子过。哼,都嫁做人妇了,还想着跟以前似的抛头露面,与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处,不好生服侍太夫人,变着法儿的讨太夫人的欢心,太夫人心里能喜欢就怪了,本来就是许氏高攀了咱们家,若非四老爷坚持,她也嫁不进来,偏她半点不知感恩,半点知恩图报,加倍回报四老爷和太夫人的意思都没有,回头哭都没地儿哭去的日子,且在后头呢……不过,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没准儿反倒把太夫人气得没辙,让四老爷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呢?”
宣平侯夫人冷哼道:“该,谁让老不死的那般偏心!我还没开口呢,就说要让那贱人接管厨房了,不是早就想好了想贴补她,贴补自己心爱的小儿子是什么?也就是她这个主意难得正中我下怀了,贱人还不领情,让她自打嘴巴了,否则,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贴身妈妈笑道:“所以这才叫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呢,夫人正想与她算账呢,太夫人就递了筏子来,还让她顺道把太夫人给得罪了,也不想想,咱们是什么人家,明媒正娶,风风光光迎回来的夫人,还跟以前似的抛头露面,做那伺候人的活计,岂非八辈子的脸都丢尽了?便是四老爷,心里也未必就不恼的,估计替她出头,也是因为在床第间情热时答应了,不好出尔反尔,等回头她再作妖时,八成会一并发作出来,自然不会再替她出头了。”
“色衰而爱驰的道理,那贱人纵知道,也没体会过,总得亲身体会过了,才知道到底是什么滋味儿!”宣平侯夫人挑眉冷笑,“不然我岂会给她机会,不就是想让多做多错,彻底露出狐狸尾巴来吗,她还矫情,玩儿什么欲擒故纵,等尝过手里有权的滋味儿后,我看她还舍不舍得放下……把烨儿害成那样,不让她落得婆婆厌恶,夫妻离心,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下场,难消我心头之恨!”
宋钰回到清风堂陪了颜芷汐一会儿,直至用过午膳后,便又出门去了。
不过这一次,颜芷汐知道他出门是去找宣平侯谈事情的,倒是没什么可不安,可郁闷的了。
到了申末,宋钰回来了,一脸的如释重负,让颜芷汐只看一眼,便知道事情必定很顺利。
果然宋钰笑道:“我才把话与大哥一说,再把整件事情的高度有意往高拔了些,大哥便说了会尽快劝服母亲,让她答应你继续去白芝堂,还说宫里大姐那里,他也会提前知会过,让大姐纵有同样的念头,也要立时打消了,还要让她帮着也劝一劝母亲,所以芷汐,你尽管放心吧。大哥可不只是儿子与臣子,更是一家之主,母亲与大姐听不进去谁的话,也断不会听不进去大哥的话。”
这倒是,一家之主的地位还是很超然的,夫死从子又是老规矩,贤妃更是只能依靠长兄与娘家,丈夫和所谓夫家的人,则是一个都信不得,那宣平侯发了话,她们母女便只能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了。
颜芷汐思及此处,总算能暂时松一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