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老夫人是打得知王渺封了伯爵后,便再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好好睡过一个觉,人也越发的干瘪瘦弱,却诡异的精神比之前还好些,也诡异的安静,再没有一天三顿的打鸡骂狗,无所不用其极的恶毒的咒骂林氏和颜芷汐,弄得白鹤堂片刻不得安宁。
颜孝文则又是另一个极端。
他也不骂不闹不打人,却日日都喝得烂醉,醉了就哭,弄得二房的正房一天到晚都酒气冲天,鬼哭狼嚎的,他自己也不过短短几日,便越发的人不像人了。
但颜孝文酒醉人自醒,心里却又是极明白的。
虽然他一点都不想接受王渺竟一跃成了永安伯,林氏也将夫荣妻贵,成为堂堂的伯夫人,以后走到哪里都只会让人捧着敬着,日子也只会比以前做许二太太时,尊荣富足一百倍这个事实,然他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明白,他再不想接受这个现实,也不得不接受了!
真是可笑,就在不久前,他刚得知林氏要嫁给王渺时,还曾冷笑过,他如今就算再落魄,也比姓汪的一个下九流伺候人的大夫强得多吧,林氏简直就是瞎了眼才会嫁给王渺,简直就是自甘下贱,以后他且等着看她怎么哭,看她怎么后悔当初为什么要与他和离……谁知道现实转头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王渺再不是那个区区下九流的大夫,而是永安伯了,别说他如今落魄成了这样,颜家也落魄成了这样,就算以前颜家还正兴旺,甚至是在他父亲还在时的全盛时期,他也比不上姓王的了——老天爷可真是瞎了眼,皇上也是瞎了眼,迷了心窍!
这下他要怎么办,彻彻底底的妻离女散,家不成家,再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吗?
以前他好歹还能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姓汪的哪里都不如他,女儿也终究是他亲生的,身上流着他的血,指不定等她们发现嫁给姓汪的比以前跟他时还不如,后爹再好,终究也及不上自己的亲爹后,又回心转意了呢?
可如今,他连自欺都自欺不下去了!
在颜孝文的日日烂醉中,林氏与王渺成亲的日子到了。
大太太将养了这么些日子,身体总算是渐渐好了起来,自颜成广口中委婉的得知了颜璟妍竟隐姓去了白芝堂学医之事后,也连带女儿竟一意要和离,把卓家那么好的亲事,卓泉那么前途无量的夫君都拱手让人的既定事实,一道接受默许了。
颜芷汐能因为一身的医术,为自己挣得好前程和好亲事,还让林氏都跟着成为了伯夫人,林家也跟着受益,她女儿难道就比颜芷汐差吗?指不定,将来她女儿也能凭自己的本事,真正出人头地,扬眉吐气呢?
可就算接受与默许了,也并不代表大太太就不羡不妒,不怨不恨了。羡慕妒忌的自然是林氏,本来二嫁还能嫁王渺那样一个人品才干都上佳,对她还上心,关键没有父母亲人,过门后日子不知道多好过的男人,在如今也有了个和离女儿,还不知道未来在哪里的大太太看来,便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与福气了。
谁知道!那王渺还医术高明到连天花都能治,直接立下大功,封了伯爵,让林氏也一跃成为了伯夫人!
她怎么就那么好的福气啊,老天爷怎么就能厚此薄彼至此呢,不是说三十年风水轮流转吗,那也该转到他们家,转到她女儿身上了啊!
偏成为了伯夫人不算,王渺还不得志便猖狂,明明都已是伯爷,毫不夸张的说,京城半数以上大户人家的小姐姑娘们都随便挑了,却仍待林氏情深义重,待林家也敬重有加,下聘时是倾囊而下,婚礼也办得能多热闹,便多热闹。
还听说今儿光绕城就绕了三圈,喜钱洒了不知道多少筐……别说林氏一个二嫁的三旬妇人了,便是初嫁的大家闺秀们,又有几个能嫁得这般风光热闹的?
大太太牙齿都几乎要酸掉了,作为一个女人酸,作为一个母亲更酸……也惟有安慰自己,她的妍儿哪哪儿不比林氏强,一定还有更好的前途等着她的,她且稍安勿躁,等着那一日便是。
可这样安慰了自己百十回,心里仍是酸得难受,憋闷得难受,于是叫了闽嬷嬷来,恨恨的让闽嬷嬷把林氏嫁得有多风光一定要“如实”的告诉颜老夫人和颜孝文去。
她不好过了,他们母子还想好过?
若不是他们母子成日里作妖,他们颜家又怎么会落魄成如今这样,她的妍儿又怎么会落得如今的凄惨下场,她早恨不得他们母子去死了,省得再浪费粮食,也白白影响人的心情,如今明知道他们都正因王渺封了伯爷,林氏夫荣妻贵之事快气死过去了,不往他们的伤口上撒一把盐,如何对得起她自己!
于是这两日颜老夫人与颜孝文虽都是有意的足不出户,对林氏的嫁妆有多丰厚,王渺迎亲时动用了怎样的排场,怎样的不惜人力财力,整场婚礼又是怎样的风光热闹……却仍是隔着窗户,自颜家的仆妇丫头们嘴里,知道了个一清二楚。
“……听说永安伯给二太太下聘时简直就是有什么下什么,足足下了三十六抬的聘礼呢,二太太的嫁妆数量倒也只有三十六抬,却每一抬都能分成两三台,实则七十二抬都不止,永安伯迎亲时也是逢人便洒喜钱,光喜钱据说都花了上千两,真是好生大方,二太太这次嫁得可真是太风光了!”
“什么二太太?人早不是我们家的二太太,是永安伯夫人了,你还浑说……不过她这次的确嫁得风光,连当初咱们家大姑娘出嫁时,尚且及不上,怎么就那么好的福气呢?”
“可不是,这福气真是没谁了,再嫁都能做伯夫人,让永安伯捧在手心里,说来可都是县主给旺的,这么好的女儿,我怎么就生养不出一个来呢?别说真跟县主一样聪明能干了,能有她十中之一也好啊,那我也立时跟我家那个死鬼和离去,指不定回头我也能弄个诰命夫人当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