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鞍王世子妃笑道:“那我回去后可就等着了啊,大礼自然是心疼的,可今年送明年送的,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自然也懒得心疼了,反正再心疼也是要送的,不是吗?”
两个人说着笑,不一时便听见了丝竹声,知道是皇后娘娘升宝座了,忙都缄口不言了。
等颜芷汐随着众宗眷公主郡主朝拜过房皇后,大家鱼贯着往外走时,她远远的对上了卓夫人的视线。
卓夫人瘦了很多,身上的诰命服显得空荡荡的,一脸的憔悴与死沉,但死盯着颜芷汐的眼神却满是怨毒与愤恨,不然颜芷汐也察觉不到了。
却只与之对视了一瞬间,便收回了视线,继续目不斜视的随大家往外走。
卓夫人甚至卓家上下所有人心里必然都会有怨有恨颜芷汐知道,可他们不能只怪别人,不反省自己啊,尤其卓夫人,事情怎么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的,她不知道么,她也是有女儿的人,将来她女儿若是也遇上了同样的婆家同样的事,她作何感想?
所以“要得公道,打得颠倒”,不然,颜芷汐也只能祝卓夫人的女儿将来一定要遇上一个卓夫人这样的“好婆婆”,和一个卓家这样的“好夫家”了!
卓夫人再恨再怨,到底没忘记现下是什么场合,见颜芷汐收回了视线,继续往外走,自己便也收回了视线,继续随众外命妇往里走,面上始终都是一派的肃然,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宽大衣袖下的指甲,却深深嵌进了肉里去。
老天爷可真是太不开眼也太不公平了,他们家被害成了现在这样,老爷官场不顺,上峰挑刺同僚暗讽,儿子名声受损,虽通过了庶吉士考试,翰林院却一直没人通知他入职,只能窝在家里,下边儿的男孩儿女孩儿们婚事也受到影响。
她自己在家里的地位与声望更是都一落千丈,几乎连管家大权都失去,还病到前几日才稍稍好了些,却不得不立时打点起精神来进宫朝拜,被所有人明里暗里的嘲讽讥笑……而这一切,都是拜许氏那贱人和可恶的颜家所赐,更拜多管闲事,脑子有病,自相矛盾的普宁县主所赐!
结果倒好,普宁县主反倒坏人有好报,本就已够有运气了,如今更是运气逆天,随便找个继父,继父都眨眼之间成了永安伯,这下除了普宁县主、宣平侯府四夫人的名头,她还多了个永安伯府大小姐的名头,她到底何德何能,她那个上梁不正下梁歪,让颜氏那贱人好的不学只学坏的的二嫁娘,又何德何能——老太爷怎么就能不公到这个地步!
卓夫人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了坤宁宫正殿,又是怎么朝拜完了皇后娘娘,怎么出去的。
还是在浑浑噩噩的出了宫门,即将上马车时,恍惚听得旁边的人话语里满是艳羡的议论:“听说普宁县主又被皇后娘娘留下说体己话儿了,她怎么就那么得皇后娘娘的喜欢,那么好的福气呢?”
“可不是吗,她这份福气真个是少有人能及了,让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卓夫人方猛地清醒了过来。
牙关就咬得更紧,满心也更悲愤了,老天爷怎么就能这般的不公,让小人得志至厮呢,更可恨的是,他们家一时半会儿间根本报不了仇雪不了恨,甚至,以后没准儿也报不了,都怪自家儿子不争气啊……
颜芷汐自不知道卓夫人此刻的悲愤,彼时她的确正与奉恩侯太夫人婆媳一道,面见终于接受完了所有内外命妇朝拜的房皇后。
房皇后气色又比上次好得多了,彻底不再是华服脂粉强行堆砌出来的好,而是真个由内自外的好。
她其实已经好些时日没召过颜芷汐进宫给自己治病了,用她的话来说,就叫‘不想对普宁的治疗和手法形成心理依赖,觉得就算又不好了,还有你在,还是得靠本宫自己的意志力来克服自救才成’。
如今看来,显然她做到了,而且做得比预想的最好结果还要好得多!待叫了起,又赐了座给老母弟媳和颜芷汐后,房皇后便先笑着与颜芷汐道:“之前便听说普宁你瘦了一圈儿,如今事情都过了这么些时日了,你仍这般的消瘦,可见之前的确劳累忧心太多了,真是让本宫好生的心疼,可得好生补一补才是。”
颜芷汐一边暗暗佩服着房皇后强大的意志力,觉得也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做一国皇后,母仪天下了。
一边恭声答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女并没有瘦,只是又长高了些罢了……倒是娘娘的气色竟比臣女想象的还要好,当真是可喜可贺。”
房皇后笑道:“本宫近来的确又精神了不少,不但身边的人都这样说,连自己也能察觉出来,这可都是你的功劳。”
吩咐贴身嬷嬷,“把前儿太后赐给本宫的贝母与虫草各给普宁县主一包,皇上前儿赐给本宫的天山雪莲和野山参也各给县主一份……你带回去后每次都吃一点,时间一长,自然就知道好处了……看本宫,竟忘记你自己就是医术最高明的大夫,竟还在你面前班门弄斧起来了。”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待颜芷汐谢了恩,房皇后方又正色道:“此番天花之疫,若非有你们叔侄,如今该叫父女了,还不知道如今京城会成什么样儿,别说皇上了,连太后与本宫也好生感佩你们父女,只太后娘娘发了愿,要在佛前念足三九二十七日的往生经,为那些个等不及救治便惨死了的百姓们超度,所以不能亲自接见你了,但她老人家的赏赐却是早早就与你备下了的,来人——”
便有宫人应声抬了太后娘娘的赏赐进来,却是一大一小两口箱子,都装得满满当当的,晃得人眼花缭乱。
房皇后笑着先指了大的箱子道:“这是太后娘娘给你的,好些可都是本宫也眼红的宝贝呢,足见太后娘娘多疼你……这口小的箱子,却是太后娘娘给你母亲的,不过等你母亲和你的好日子分别到了时,太后娘娘与本宫说了,还会有添妆的玉如意赐下,等将来有机会面见太后娘娘时,你们可得好生叩谢她老人家一番才是。”
颜芷汐没想到太后的赏赐林氏也有份儿,更重要的是,等林氏出嫁时,太后还会有玉如意赐下,那等于是在向满京城的人表态,太后娘娘都是支持祝福这门亲事的,看谁还敢有二话说!
颜芷汐不由眼眶发热,叫了一声:“皇后娘娘,臣女、臣女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您才好了……”
她虽进宫这么多次了,却一次也没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就算此番能想到给她赏赐,也因王师叔的关系给她娘赏赐,又怎么可能想到这般的细致周到?
显然都是皇后娘娘的功劳,在她自己都日日琐事缠身,身体也还未痊愈的情况下,仍能有这番心意,怎能让人不感动!
房皇后摆手笑道:“不知道怎么感激,那就别感激了,于本宫来说,原便是举手之劳。本宫也有赏赐给你们母女,就当是本宫给你们的添妆了,此番都说是永安伯的功劳,本宫心里却知道,你也是功不可没,只是你已经是县主了,永安伯与你们母女又是一家人,封赏了永安伯,便不好再封赏你,只能赐你们母女一些身外之物,聊表心意了,可你的功劳与苦劳,不但本宫,连皇上心里都是牢记着,轻易不会忘记的。”
当日人心惶惶,都巴不得封死了难民街,不连累任何一个外面的人时,房皇后虽不至于跟着那些个“宁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人一起上蹿下跳,心里却也是不无慌张与害怕的。
没办法,天花的可怕是个人都知道,也是个人都害怕,房皇后又岂能例外,病魔与疫情可是从来不会分人的高低贵贱的,在它们眼里,高贵与卑贱,从来没有任何差别!
以致房皇后虽比别人更信任颜芷汐的医术,连带对王渺也颇看好——既是普宁的师叔,据说那剖腹产手术与治她病的法子,也都是那汪大夫教给普宁的,医术自然要比普宁还要高明得多,依然跟其他人一样,忐忑恐慌了好长时间,一直到天花疫情彻底被遏制住,难民街再无一人死亡后,心才落了一半回去。
所以房皇后如今对颜芷汐说不会轻易忘记她的功劳与苦劳,绝不止是嘴上说说而已。
往小了说,颜芷汐叔侄两个替她和她所在乎的人都彻底排除了危险,往大了说,他们还救了满京城甚至全天下的人,自此后子孙后代都将受益,大萧更是受益无穷,作为一国之母,怎能不发自内心的庆幸与感激?
同样的,作为一国之母,她摆明了要护着、要百般抬举、百般要为之撑腰的人,倒要看看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再胡说八道!
颜芷汐少不得再次满心感激的谢了恩:“臣女与家师叔不过是尽了为医者为臣者的本分罢了,当不得娘娘这般说。”
方坐下继续与房皇后说话儿。
只是才说了没两句,贤妃来了,给房皇后行过礼,又忙亲自搀了要给她行礼的奉恩侯太夫人起来后,笑道:“臣妾想着好些日子没见普宁县主了,心里委实记挂,这才会不请自来,扰了娘娘与太夫人的
清净,还请娘娘千万不要见怪。”
房皇后笑道:“普宁这么好这么能干的弟媳,谁能不记挂呢,本宫怎么会见怪,赐坐。”
“多谢娘娘。”贤妃道了谢,款款坐下后,见颜芷汐要给她行礼,忙就势拉了起来。也不放开她的手了,一直握着笑道:“本宫记得上次见你,还是几个月前的事,倒是听母亲说了几次,说你如今越发出挑了,今日一见,果然是出落得越发好了,只怎么瘦了这么多,定是之前太过劳心
劳力的缘故?得亏天佑我大萧,皇上亦是洪福齐天,永安伯更是医术卓绝,不然如今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呢。”
颜芷汐只得把方才与房皇后说的那些话‘没有瘦,只是长高了’、‘不过是家师叔与臣女为医者为臣者的本分罢了’又说了一遍,可惜话说完了,也没找到机会抽回自己的手。
万幸贤妃又客气了几句,便说明了来意,以免喧宾夺主,却也是给林氏送东西来的,只她没有说是‘赏赐’,而说是贺礼,“……本宫届时不能亲自道贺,也惟有先送上贺礼,一来聊表心意,二来也省得事到临头了再送上,府上忙不过来了。”
颜芷汐对着贤妃亲切的笑脸,心里实在产生不了共鸣,却也不会与银子过不去,何况于情于礼她都推脱不得,遂笑着谢了贤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