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颜家上下几乎都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本就人心惶惶的下人们是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便会被发卖出去,虽说在哪里都是做下人奴婢,到底做生不如做熟,颜家也还算简单主子们亦不难伺候,谁知道换了主子,会不会也这样。且还极有可能会与亲朋好友们分开,只怕有生之年都再见不到了,叫人怎能不恐慌?
主子们则是各有各的烦恼,难过与愤怒。
颜老夫人是悲愤除了次子以外的所有人,都合起伙儿来算计自己的体己银子,偏偏自己无计可施,末了只怕还是得把银子拿出来,这世上怎么会有她这么倒霉这么苦命的老太太?
颜孝中是心痛自己的官位,尤其是功名。
官位丢了还罢了,自然是痛,但仍痛不过功名一块儿丢了,那可是他十几年寒窗苦读,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才考取的啊,是真凭自己努力与刻苦得来的,自然也比旁的来得稍微容易些的东西更珍贵,可如今,他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给丢了,真是想起来都痛彻心扉……
颜孝文是难过与悔恨自己终于彻底失去林氏与颜芷汐了,原本他其实是可以不必落得如今妻离女散下场的,都怪自己,可如今再悔再恨,又还有什么意义?
颜成广则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责任与压力,大太太是心疼丈夫与儿子,还要担心女儿在卓家的处境,林氏同样也是心疼丈夫,但因为丈夫好歹保住了功名,家里再困难,也困难不到他们夫妇头上,她嫁妆也还算丰厚,所以心反倒比前阵子安定许多。
颜孝礼与三太太则是商量争执了很久,万一颜老夫人死也不肯拿体己银子出来,他们要不要出借一部分银子给公中,就说是三太太的嫁妆,拿出来一家人共渡难关,如此将来颜成广高中了,自然会念他们的好。
可他们银子有限,将来分家,也注定分不了太多家产的,此番真拿了银子出来,以后自家的日子就要难过了……
还有颜锦光颜曦兄弟姐妹几个,都是满心的惊惶与不安,不知道以后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样,等待他们的未来又会是什么。
总之,阖府上下,这一夜怕是除了跃哥儿,就没有一个人是睡好了的。
林氏与颜芷汐却是一夜好眠,直睡到日上三竿,母女两个才各自起来了。
闲闲的用过早膳后,颜芷汐辞别林氏,坐车去了白芝堂,她都好些日子没去白芝堂了,实在惦记得紧,总算如今她又可以行动自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一时到得白芝堂,自王渺以下,众人瞧得颜芷汐终于又来了,也是十分的高兴。
王渺在问过颜芷汐午膳要留下来用后,还体己拿了十两银子给王嫂子,让她中午好生整治两桌菜,算是给颜芷汐贺喜,也是犒赏大家这些日子都辛苦了。
立春与白露亦是喜不自禁,拉着颜芷汐的手便道:“等了这么久,总算等到今日了,太太一定很高兴吧?我们回头也要回去,给太太磕个头道声喜才是。”
说完又觉得‘道喜’好像有些不对,从来只知道成亲是喜事,还没听说过和离是喜事的,不过想到林氏与颜芷汐这一路走来的种种委屈、心酸与不容易,二人红了眼圈之余,又觉着终于跳出火坑了还不算喜事,那要什么事才能算是喜事?立时觉着没有改口的必要了。
亦连病人们在多日不见颜芷汐后,如今又见到了,也都十分的高兴,还有人说:“县主,我们都听说了您和令堂的事,那样无情无义的丈夫和父亲,那样歹毒无耻的婆家,不和离了,留着过年么?我们都替您和令堂高兴!”
显然至少白芝堂的病人和顾客们,要比那些个自认上等人的人们,善意得多,对她们母女的行径,也要理解体谅得多,本来就是嘛,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偏要打着种种好听的旗号或是苦衷,去遮掩去开脱去裹羞,殊不知遮羞布很多时候,其实是遮不了羞的,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让颜芷汐心情大好之余,倒有些后悔起前阵子不该想着怕是会有流言蜚语,或者会遇上别人同情的话语与目光,便躲在家里这么久没来白芝堂了。
这么长的时间,她少给多少病人看了病,少做了多少有意义的事呢!王渺等颜芷汐到处都看过一回,病人也渐渐都离开了后,才终于得了空与她单独说话儿:“芷汐,你娘她还好吧?我昨儿远远瞧着,她倒是挺高兴的样子,可她自来心细,我怕她高兴只是表面,实则把真正的情绪都放在了心底,毕竟那个判决结果,连我都挺生气的,什么玩意儿嘛,一条人命,十几口人这么多年的受苦受累,到头来竟然只是撤了颜孝中的官夺了功名,再赔偿五万两就了事了,这算哪门子的公道!”
颜芷汐笑道:“师叔别担心,我娘挺好的,也是真的高兴,昨儿怕我生气,还劝慰了我好久呢,说去年的这时候,她根本想都不敢想有生之年真能帮外祖父平反,让外祖母和舅舅们回京一家团聚,可今年的这时候,她的梦想便已成了真。我们昨晚上因为高兴,放了好多的焰火与爆竹,还在酒楼叫了席面,全家上下一直乐呵到亥初才散呢。”
“真的?”王渺闻言,这才心下一松,道:“她高兴就好,总归这世上很多事都不可能完全随心所欲,也不可能全部都一蹴而就一步到位的,我们以后再慢慢的来吧。”
颜芷汐点点头:“原本我们的预期,是只要能和离,能接外祖母和舅舅们回京来,一家团聚就好的,如今的结果,已经远超我们的预期了,所以,我和娘纵有那么一丁点儿意难平,也会很快消失的。我们也顾不得意难平了,过两日阿季哥就要出发去漠亭接人了,来回估计两个月的时间也够了,等两个月后,一家团聚,每日都和和美美的,娘心里的意难平,自然就更少了,师叔放心吧。”
王渺忙道:“过两日古季就要出发去接人了啊?那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帮上忙的?对了芷汐,你知道你外祖母和舅舅们都喜欢什么样的人,有什么兴趣爱好不?我初次见他们,总要给他们留一个好印象,送的礼物也得送到他们的心坎儿上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