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璟妍的泪水在颜老夫人与大夫人期待与恳求的目光中，在颜孝中与颜成广还有蔺氏等人无声的默许颜老夫人与大夫人的行径中，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想的仍不是悔改。
不仅没有歉疚与羞愧，更不想承受应当承受的惩罚与罪责，而只是想着要如何保住眼前的一切。
不，他们也有后悔，后悔的却是当初没有对二婶与二妹妹好一些，那她们便不可能状告他们了。
而不是忏悔当初无情无耻的背叛与陷害，歉疚带给了林家上下这么多年的痛苦与血泪……她怎么就生在了这样一个家里，怎么就会有这样一群自私自利的亲人？！
念头闪过，颜璟妍已胡乱擦了泪，哑声说道：“听到外面的传言时，我心里已经隐隐有了预感，事情十之八九会是真的了，但我好歹仍抱了一二分的侥幸，却没想到，连那一二分侥幸也这么快破灭了。我如今羞愧得恨不能死过去，哪还有脸去见二婶与二妹妹？光同意和离，愿意十倍的偿还，甚至再加上颜家的名声，你们认为这样就够了吗？”
“那林尚书平白受的冤屈，要怎么算？二婶婶与二妹妹在我们家受的委屈，要怎么算？林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这些年在漠亭受的苦痛与煎熬，要怎么算？你们想过没有，二婶如果同意撤回状子，那林家人又要如何平反回京？难道就为了让你们继续过好日子，便让林家人继续在漠亭受苦，一家人一辈子都回不了京，一辈子都团聚不了吗？你们做不到那般高尚无私，就别指望别人能这般高尚无私。所以，都不要逼我了，我说什么也不会去的。”
不待任何人说话，又道：“退一步说，就算到头来应天府尹真的秉公办理，治了我们家的罪，也不过就跟当初的林家差不多而已，难道还会比全家流放到漠亭那样的地方更糟糕不成？林家人能受的，我颜家人怎么就受不得了？届时我也会跟二婶一样，变着法儿的补贴你们的，二婶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不对，我比二婶曾经的处境可好多了，至少我的丈夫与婆家人没有对不起我和我的娘家，更没有亏欠了我和我的娘家人之后，还变着法儿作践我和我的孩子，至少我还有不菲的嫁妆，光靠嫁妆的收益，应该就能养活你们了……”
说到最后，从语气到神态，都尽是嘲讽。
让大夫人与颜老夫人都再说不出话来了。
是啊，如果林氏撤回状子，林尚书便不能平反昭雪，林家的人也不能从漠亭回京来一家团聚了，且不说旁的，单凭这一点，林氏也是绝不可能同意撤状子的。
怎么办，难道真就听天由命，坐以待毙不成？
颜成广忽然说道：“大妹妹说得对，我们做不到那般高尚无私，就别指望别人能那般高尚无私，而且做错了事，总要付出代价，因为背叛与陷害了别人，才能有的荣华与富贵，本来就是罪恶的，我们享受了这么多年罪恶带来的好处，如今也是时候付出代价了，任何人都不无辜，包括跃哥儿在内！”
一席话，说得颜璟妍心里总算好受了几分。
至少大哥还是有良知，知道歉疚与悔改的，至少他这个读书人，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没有白读！
可惜颜成广话音未落，三太太已尖叫起来：“大爷与大姑奶奶倒是说得轻巧，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享受了不该享的富贵荣华，就得付出代价，你们兄妹身为家里的嫡长子嫡长女，当然什么都享受过了，也自来什么都是用的最好的，功名前途也都算是有了，可我们呢？荣耀与风光从来没有我们的份儿，委屈与受气却从来跑不了我们的，而且事情都是你们做的，我们什么都没做过不说，连当年的事，也是今日才知道的，凭什么要我们跟着你们一起受罚受罪？”
“反倒是你们身为嫡长子嫡长女，享受过了嫡长的好处，如今便也该承担起嫡长的责任来才是……大姑奶奶说什么没脸去求二嫂和二姑娘，在这种攸关家族生死存亡的紧要时刻，个人的荣辱又算得了什么？如果二姑娘肯听我的，我早飞奔过去，要打要骂都随她了，大姑奶奶果真是拿自己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己有了好归宿，就不管所有亲人的死活了不成！”
说得颜璟妍脸胀得通红后，又推了一把颜紫裳，厉声道：“大姑奶奶不肯去求二姑娘，那你去。”
指着颜莞，“还有你，你也去，哭着跪着求二姑娘，一直求到她肯高抬贵手为止，不然，你们就别回来了，反正回来也是个‘死’字！”
颜紫裳与颜莞都是满脸通红，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大姐姐没脸去求二姐姐，她们又何尝有脸了，这又不是衣裳首饰之类的小事，而是人命关天，攸关一个家族兴衰存亡的大事，她们去强求二姐姐，不是摆明了强人所难吗？
可母亲说得也对，凭什么荣耀与风光都他们享了，罪却要自家来跟着一起受啊，她们还这么年轻，大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难道真随着全家一起被流放到不知道哪个穷乡僻壤里去吃苦受罪不成？
三太太见女儿们都站着不动，越发来气了，拔高了声音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我的话吗，还不快去？真想去几千里外的苦寒之地吃糠咽菜不成！”
颜紫裳与颜莞的眼泪都来了，心里仍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去这一趟的好，不去吧，母亲要逼她们，去吧，只怕与二姐姐的姐妹情谊，也算是到头了。
颜璟妍看到这里，终于看不过眼了，沉声与三太太道：“三婶，您别再逼五妹妹六妹妹了，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您又何必非要强两位妹妹所难，也强二妹妹所难……”
“大姑奶奶让我别逼她们？”
让三太太“哈”的一声打断了她，“那大姑奶奶自己去啊，都没有试过，怎么就知道不成了，说到底，还不是想着你已经有了好归宿，娘家是好是歹已经无所谓了，不然我还是那句话，在这样的大事面前，个人的荣辱算得了什么？可大姑奶奶别忘了，三十年风水轮流转，有得意便有失意的时候，等到您将来需要用到娘家时，再来后悔如今没有在紧要关头与娘家人一条心，那就真是晚了！”